徐海波在前,領(lǐng)著他十四軍此時還僅剩下的四十多名殘兵,走下了山去,而張賢卻在呂奎安的手槍逼迫之下,也尾隨在他們的后面,走一步拐一步,看得張義、陳大興都痛心不已,卻又毫無辦法。
實際上,走在前面的徐海波與用槍相逼的呂奎安何嘗心里好受呢?徐海波走幾步就回過一次頭,看到張賢的的臉上還掛著一種笑意,那是一種詭計得逞的欣慰,卻也是一種視死如歸的態(tài)度。
“哥呀!”忽然,從后面?zhèn)鱽砹艘宦暵曀涣叩暮艉埃巧ひ粢讶皇潜缓捌屏恕?
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愣了一下,齊齊回過頭去,卻只見不知道什么時候,熊三娃出現(xiàn)在了龍泉寺的門口,在他的身后,還跟著老山羊與帶著小部隊從秘道里上山的葛波,顯然,熊三娃是聽說了張賢被抓**質(zhì)的事,在跑到廟門口的時候,已然看到了張賢一瘸一拐下山的背影,他要沖下山去,卻被陳大興一把拉住了,所以才會發(fā)出這么一聲痛苦的呼喊。
看到頭上還纏著紗布,滿臉淚水的熊三娃,張賢不由得也心如刀絞,他與熊三娃之間的感情早已經(jīng)超越了普通的戰(zhàn)友之誼,比之他對張義的兄弟之情尤勝一二,此時面對著這個毫無一絲作做的兄弟,張賢再也無法忍住心頭的那份悲愴,掛在嘴角邊上的一絲微笑也蕩然無存,終于經(jīng)不住地回告著他:“三娃,我沒事!不要為我擔心!”
熊三娃聽到張賢的回答,越發(fā)得激動了起來,大聲地警告著呂奎安:“呂奎安,我告訴你,要是阿水哥有一個三長兩短,便是找到墳?zāi)估锶?,我也要找你算帳!?
呂奎安沒有回答,卻是命令著身邊的一個國軍士兵,把張賢背了起來,實際上,他的心里怎么想的,熊三娃自然是不知曉的,但也是有一種難以下咽的苦澀。
“呂奎安,我們已經(jīng)放你們離開了,你什么時候放人?”陳大興的頭腦還算是清醒,當先地在后面緊緊問道。
呂奎安笑了一下,臉上露出了狡猾的樣子,道:“大興呀,不是我不講信用,而是因為生存所迫,怎么也要等到我們感到平安無事了吧?”
“呂奎安,你的話又讓我們怎么相信?”張義也不由得喊了起來:“我告訴你,如今你怎么逃也不可能逃出馬頭山的!”
“要是真得這樣的話,那么我只好先款待一下你們這位同志了!”呂奎安陰惻惻地道。
“你……”張義一時無以對了,恨得直咬牙起來。
看著徐海波帶著人已經(jīng)走進了樹林,呂奎安一顆懸起的心總算有一些安定了,可是同時他也看到這些解放軍如附骨之蛆一樣遠遠跟在了后面,無疑,這個樣子下去,就算是走到天黑,他們也還是無法脫離險境,他的腦子也在飛快地旋轉(zhuǎn)著,忽然便有了主意,對著前面的背著張賢的那個士兵道:“先把他放下來!”
這個士兵怔了怔,把張賢放到了地上,讓他倚著樹靠住,自己追著隊伍而去。徐海波又從樹林里走了回來,看了看遠遠跟在后面的解放軍,又對著呂奎安道:“呂隊長,你怎么不走了?”
呂奎安笑了一下,沒有答話。
張賢看了看這兩個人,也笑了一下,道:“老徐呀,他是要你先帶人走,他陪著我在這里守住這些解放軍!”
徐海波又是一愣,這個選擇無疑是一個最好,由呂奎安以這個人質(zhì)為要挾來斷后,只要他加快腳步,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可以鉆進山林里,把這些尾隨著的解放軍甩到九霄云外。只是,如此一來,那么呂奎安就沒有機會逃走了,最終必定會成為解放軍的獵物。想一想這個呂奎安,也真得是令人又恨又憐,這個時候又不由得有些佩服他的勇氣。
“老呂,這樣一來,你怎么辦?”徐海波已經(jīng)忘記了這之前他們之間的恩怨,連對呂奎安的稱呼也親切了許多。
呂奎安看了眼張賢,苦笑了一聲,道:“我們這些當特務(wù)的,向來只是一粒棋子,有的時候要舍車保帥,就要舍的!我不過一個孤家寡人,死也就死了,沒什么可惜的;倒是你呀!還有這幾十號兄弟,如果能夠沖出包圍圈,回到國軍里去,到時個個都是骨干!真要是那樣的話,就算是我死了,也是值了!”
張賢聽著這番話,卻也象是他的肺腑之,不由得有些感動,這個呂奎安當?shù)倪@個特務(wù)也算是夠兢兢業(yè)業(yè)了,如果國民黨所有的指戰(zhàn)員和政客們都能有他一半的精神,那么這個諾大的中華民國也不會這么快就土崩瓦解。
徐海波沉默了半晌,已然明白了他的決心,點了點頭,從身上取出了兩個手槍的彈匣遞給他。他手里的那把手槍里只有五發(fā)子彈,實際上就算是給他這兩個彈匣,加起來也沒有多少子彈可以打。呂奎安接過了這兩個彈匣,道:“謝謝呀!”仿佛并不把這件斷后的事當成有多難,這也是一種視死如歸。
徐海波搖了搖頭:“不客氣!”他答著,在這個時候,兩個人終于回歸到了當初在武漢張賢府上相認時的情景。
兩個人的目光交織在了一起,互視良久,卻再沒有話來說了。終于,徐海波轉(zhuǎn)過了身去,走向樹林。
“等一下!”張賢不由得又叫住了他。
徐海波回過了頭。
“不要過竹溪橋!”張賢告訴他。
徐海波怔住了,竹溪橋,那是這片山區(qū)通往沅江碼頭最重要的路口,他馬上明白過來,既然是處路口,那么必定會有解放軍在盤查,當下點了點頭,道:“我會繞遠一點的!”
“還有,不要去四川!”張賢再一次警告著他。
徐海波怔了怔,鄭重的點了點頭。他一直在后悔為什么沒有聽從阿賢的話?為什么非要在這個破廟里來過上一夜?如今,他想,無論如何也不能再不聽他的了!
“這個呂奎安真得是難纏至極!”肖劍不由得在嘆了一聲。
“是呀!這個特務(wù)當初在武漢的時候,就是個打不死的蟑螂!”陳大興也有些感慨。
熊三娃卻聽不得他們兩個人一問一答地諷刺,望著遠處坐在石頭下面悠然自得的那個呂隊長,在他的身邊,同樣坐著的卻是滿面痛苦的張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