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陳大興的確就是在海邊,他來到這里的時候,正有三個士兵也坐在海灘上靜靜地聽著對岸的廣播,便是連他走到身邊的聲音都沒有驚動他們,他故意咳嗽了一聲,這些令這幾個士兵如夢方醒一樣,連忙回過頭來,當看到陳大興的時候,一個個的人都不由得臉上發(fā)白,驚慌失措,連忙齊齊地站將起來,向他行著禮。
“你們?nèi)齻€在這里聽什么?”陳大興明知故問著。
其中的一個人連忙答著:“沒……沒聽什么,我們在這里看海!”
陳大興瞪了他一眼,同時警告著他們道:“這是**的蠱惑宣傳,上面也不止一次地跟你們大家說過,不許聽的,如果抓到了要關(guān)禁閉的!你們在這個時候應該在營房里,或者學習室里,跑到這里來聽敵人的宣傳,不要小命了?”
三個士兵面面相覷,那個當先答話的人吐了一下舌頭,連忙央求著道:“我們知道錯了,排長,你就饒了我們這一回吧!可千萬不要捅上去!過幾天等發(fā)了餉錢,我們給你買煙還不行嗎?”
“是呀!”另一個士兵也懇求著:“排長,你是大家都認為全營里最好的人,你可千萬不要把我們?nèi)齻€捅上去呀,回頭我們肯定什么都聽你的還不行嗎?”
看著這三個士兵可憐巴巴的樣子,陳大興都覺得有些好笑,看他們的樣子就好象是小孩子作壞事被家長看到了一樣感到害怕,他極力地使自己嚴肅起來,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揮了揮手,示意著他們趕快離去。
這三個士兵就好象是領(lǐng)到了圣旨一樣,連“謝謝”都忘記了說,一溜煙地向岸上跑去,轉(zhuǎn)眼間便消失在了海堤之后。
可是,陳大興卻坐了下來,他的耳邊同時響著金門廣播站與對岸的廣播站熱鬧的喧囂聲,因為海浪已然平靜,他還是可以從這一片的雜音中清晰地聽到對岸的廣播內(nèi)容,此時那邊的播音員正在讀著一封家書,因為沒有聽到開頭,他也不知道是寫給誰的,不過,他還是可以聽出來,這封信是一位父親寫給兒子的,里面談得都是家里的一些情況,而且都是些可喜的變化,告訴這個兒子,說他們家里蓋房了,他的弟弟和妹妹也結(jié)婚了,就是他的母親身體不太好,尤其是眼睛有些恍惚,那是因為他們過上了好日子,但是卻一想到他這個兒子還未歸來,作母親的就傷心不已,哭成的那樣……,這封家書寫得十分樸實,里面沒有什么大道理,講的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些情況,但是卻親切異常。陳大興靜靜地坐著,靜靜地聽著,在這一刻,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頭卻是異樣得平靜,就仿佛是自己又回到了**,回到了**戰(zhàn)場上難得的休整時期,那個時候也正是大家一起念家書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愿意將自己的家信內(nèi)容分享給戰(zhàn)友們來聽。在**的時候,他也曾收到了自己妻子托人寫的三封信,那三封信一直被他珍藏在身上,但是如今那三封信卻已然丟失在了俘虜營中。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只是,如今他孤身一人在大陸之外,還能夠再收到家里面寄出來的信嗎?
驀然,陳大興也聽到了一聲咳嗽,他猛地一驚,回過頭來,在朦朧的暮色里,馬上認出了張賢和熊三娃來,剛剛緊張的心一下子便放松了下來。
“在聽什么呢?聽得這么專注?”熊三娃也和他一樣,明知故問著。
陳大興一臉得尷尬,他剛才的確是太專注了,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張賢和熊三娃是什么時候來的,顯然他們在自己的身后已經(jīng)呆了一段時間。
“沒……也沒什么!”陳大興只得如實地道:“剛才有幾個兵在這里聽共軍的宣傳,我把他們趕了回去!”
“然后,你就坐在這里聽了,是嗎?”熊三娃不快地問著。
陳大興抬起頭看了看張賢,只是笑了一下,沒有答話。
熊三娃越發(fā)覺得可氣了起來,來到了陳大興的身邊,拉著他的手,十分誠懇地道:“大興哥,我們兩個跟賢哥都是最久的,賢哥也一直在為你能夠官復原職而努力,你怎么就不想著長進呢?你自己都這么經(jīng)不起對岸的鼓動誘惑,又怎么可能要求你手下的兵呢?”
陳大興依然笑著,還是一不發(fā),也許他真得無可說。
熊三娃還是苦口婆心地說著什么,卻也不知道陳大興能不能夠聽下去。直到熊三娃的話說完了,過了良久之后,陳大興才盯視著張賢的眼睛,猶豫了一下,如實地相告著:“賢哥,我……我真得有些管不住自己,心里頭的牽掛太多了!”他說著,忽然就收攏了臉上的笑容,鼻子有些發(fā)酸,眼睛里也開始潮濕了起來,認真地道:“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聽到他們的廣播,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我知道你和三娃都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真得不想在這里作個什么官,真得就想和他們一樣,游過去,回家!”
聽著陳大興這出自肺腑的話語,張賢知道他對自己沒有一絲的隱瞞,心里頭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說出了口來,因為他相信自己,相信他們之間這么多年的感情。也許,陳大興不是因為顧忌到他和三娃還在這里,說不定真得就象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游過去了。
張賢走到了陳大興的身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親昵的動作立即令陳大興感到了無比的溫暖,含在眼睛里的淚水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