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貼著門縫,聽見屋里傳來父親胡二六的咆哮,像受傷的野獸:“廠里都傳遍了!我胡二六的腦袋綠得能跑馬!那野種到底是誰的?!”
接著是沉悶的擊打聲,肉體撞上家具的鈍響,還有母親壓抑的、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嗚咽。
胡七一慢慢滑坐到地上,水泥地的涼氣鉆進(jìn)褲子里。
他撿起半塊磚頭,狠狠砸向那群還在搬米的螞蟻。
蟻群潰散,尸體混在泥土里。
他盯著那狼藉,指甲摳進(jìn)門框的木刺里。
仇恨像一粒有毒的種子,被那些唾沫和拳頭夯進(jìn)了孩童心底最軟的土里。
趙翠芬的尸體三天后在護(hù)城河下游漂起來,泡得發(fā)白,像一塊腫脹的浮木。
打撈的人用竹竿撥弄時,胡七一就站在高高的河堤上。
他看見母親一只腳上還穿著那雙自己補(bǔ)過的青布鞋,鞋幫里纏著幾縷墨綠的水藻,像甩不掉的臟污流。
葬禮簡陋得凄涼。
胡家沒一個人來,只有幾個姥姥家的遠(yuǎn)房親戚草草燒了紙。
胡二六蹲在墳堆旁,往火盆里扔紙錢的手抖得厲害。
七一沒哭,他盯著墓碑上母親的名字,想起胡同口那些女人的臉。
火光在他黑沉沉的瞳仁里跳動,灼燒著十二歲孩子不該有的陰冷。
“你媽是破鞋!你是野種!”
放學(xué)路上,鄰院的孩子追著七一喊。
他猛地轉(zhuǎn)身,像頭小豹子撲倒領(lǐng)頭那個,拳頭雨點般砸下去,指甲在對方臉上抓出深深的血痕。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