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紛爭,京城浮華,都讓她身心俱疲。如今,正是抽身而去的良機(jī)。
馬車晃晃悠悠行了半月,終至朱城。
這一路顛簸,她與長子一一尚能支撐,唯獨兩個女兒遭了大罪。本就纖細(xì)的身子骨更顯單薄,直教隨行的孟娘子與幾位乳母心疼得不住抹淚。
隨行眾人中,最值得一提的當(dāng)屬大房一家。大伯時成逸攜妻于素君、幼女時安雪同行。
時成逸此去,實則是自請調(diào)任。他主動向朝廷請命,領(lǐng)了鐵馬城屯田使一職,專司軍戶農(nóng)耕、鹽鐵專營及邊關(guān)互市之責(zé)。
這相較于他在京中的官職,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降級外放。
然時成逸渾不在意,他心中所念,一是要在邊關(guān)做番實事,二是不忍侄女孤身遠(yuǎn)行。
大伯母于素君自是夫唱婦隨。獨子時云舟因要專心備考,不得不留在京中。
而時安雪驚聞夜寶兒跳崖失蹤,哭著鬧著要跟著去尋。
小姑娘哭著哭著,抽條似的長高了幾分。
眾人安頓在朱城驛站后,時成逸仔細(xì)考量了行程,向時安夏提議改走水路。
“這個時節(jié)正值秋水澄凈,既無盛夏暴雨,又少寒冬朔風(fēng)。若改乘官船,不僅行程平穩(wěn),兩個小丫頭也能少受些顛簸之苦。”他說出這番話,自是查過了河流所經(jīng)路段,“是繞了些,但我算過,頂多晚幾日?!?
時安夏欣然接受,“大伯父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只想著趕路。”
“那我去安排。”時成逸掉頭而去。
時安夏忽然叫住他,“大伯父……”
時成逸頓住,扭過頭,目光溫潤,“夏兒還有什么要叮囑的?”
時安夏在這一刻,終是笑了,“大伯父過了心里那道坎?!?
他又變回了她尊重又敬愛的那個人。如松柏之姿,眸色澄澈。
又因著無大權(quán)在握,行事更是謹(jǐn)慎小心了幾分。
時安夏真心贊一句,“大伯父,您人很好?!?
懸崖勒馬,回頭是岸。愿這一生,別生了妄念。
時成逸面紅耳赤,低垂著眸。他站在侄女面前,竟一時不知所措。
他認(rèn)真反思了整整一年。
在這一年里,他耳邊總是想起時安夏的問話。
她問,“大伯父,您知道您對于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嗎?”
她自答,“是父親??!大伯父,我一直當(dāng)您是父親?!?
她又說,“我當(dāng)您是父親,跟我母親完全無關(guān)。”
他因著她的話,日日反思,終看清了自己丑陋的一面。
一切的源頭,表面上看是來自唐楚君。實則,是他自己內(nèi)心藏著一處陰暗在作祟罷了。
秋日陽光從窗臺灑進(jìn)來,將他照進(jìn)光里。他終于從齒縫中赤誠咬出一句話,“這世上,唯圣德太上皇,配得上你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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