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帝王一句“今夜不論君臣,只談風(fēng)月”打破了森嚴(yán)的禮制;若非帝后也席地而坐,衣袂委地,與人推心置腹如同故交;
若非那夜月色太美,清輝流轉(zhuǎn)間恍若瓊漿入喉,讓人不飲自醉,江既白斷不會失了分寸,竟將一個荒誕不經(jīng)的夢當(dāng)作談資傾吐而出。
在他問出“最離奇的夢”時,時安夏和岑鳶的眼神一觸即分。
岑鳶饒有興致地問,“那你最離奇的夢是什么?”
江既白卻扭捏了一下,似被困擾。
岑鳶道,“今日之,權(quán)作笑談。風(fēng)一吹,就散了?!?
眾人便知,帝王的意思是,今夜可暢所欲,卻不得外傳。
江既白斟酌措辭,“微臣老早就做過一夢,夢到恒帝未亡,羽帝登基。”
這馬后炮!大有拍馬屁之嫌。
可了解江既白為人的都知,此子最是一根筋,斷說不出這類惡心的奉承之。
岑鳶和時安夏不動聲色,心頭卻是齊齊一凜。
岑鳶笑問,“卿姓甚名誰,現(xiàn)居何職?”
江既白忙從地上站起身,向著帝后作了一揖,“微臣江既白,字未晞,任職翰林院修撰。”
岑鳶抬手示意他坐下,“好,朕記住你了?!?
光這句話,就使得在座眾人羨慕不已。
江既白可以啊,劍走偏鋒,不聲不響干大事,竟然讓皇上記住了名字。
再端直的人,也有投機(jī)取巧的時候。
眾人齊齊搜腸刮肚地想,一會兒要說一個多離奇的夢,才能讓羽帝記住自己。
誰也沒注意其中一人,猛地抬起了頭。那是個年紀(jì)四十歲左右的武將,叫張承威,原是邊關(guān)守將,跟著羽帝一路殺進(jìn)京城,有從龍之功在身。
他心里有個秘密很久了,卻不料,竟被一個年輕后生說了出來。
他見羽帝仰首飲盡杯中酒,又聽羽帝笑問,“來,說說看,你這夢是什么時候做的?”
“大約十年前,那時微臣才十一歲?!苯劝鬃隽藗€夢,夢到恒帝沒死,逃了。
他把這夢給爹娘一說,換來了一頓喝斥。后來又叮囑他這話絕不能在外亂說,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
從此,他就再沒跟人說起過。
只是那夢境太真實(shí),令江既白印象深刻。且這夢他做過不止一次,有時醒了以后,他再睡,還能接上繼續(xù)做。
次數(shù)多了,江既白怕把夢里的內(nèi)容忘了,竟記了滿滿一冊,藏在床底的青磚下。
他夢到自己因阻止墉帝與宛國聯(lián)手向北翼開戰(zhàn)而下了大獄,夢到恒帝殺回來,稱羽帝,又把他從大獄里放出來。
吳賢文聽得臉色發(fā)青,“江既白,老夫竟不知你膽兒這么肥!若非你有點(diǎn)運(yùn)道在身,否則……”他抖著胡子說不下去,只余一聲長嘆。
這可是他的得意門生啊。
王易把話接了下去,“若冊子落在墉帝手里,這就是謀逆大罪,九族俱滅。江大人,你這條命,可是在刀尖上走過一遭了。”
江既白低垂著頭,沒吭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暗紋。
岑鳶忽而輕笑,“江卿,夢里的朕,可是這般容貌?”
江既白抬眼看著眼前年輕英俊的帝王,只見對方唇角噙笑,眼底卻幽深難測。
他喉結(jié)微動,搖搖頭,卻又點(diǎn)點(diǎn)頭,“一樣,也不一樣。容貌確是一般無二。只是夢里的羽帝比皇上您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