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勒突然想起上月視察夷光書院時,那個白眉老者恭敬奉茶的模樣。
當時顧長青信誓旦旦,絕不效仿其他文人學子。他用的還是雙手禮,現(xiàn)在想來,那分明是北翼士大夫覲見君王時的禮節(jié)。
午勒極為得意,以為顧長青是不一樣的北翼人。誰知這個北翼人轉(zhuǎn)眼就上街煽動百姓反抗,還燒了藏書閣。
“搜!搜搜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顧長青挖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午勒雙目赤紅,暴怒的咆哮聲震得廳堂梁木簌簌落灰。
可又有壞消息傳來?!皥蟆?!”一名親兵抖著聲兒報,“大,大人!軍械庫失竊!”
午勒一腳踹翻案幾,茶盞碎瓷迸濺,“混賬!丟了什么?”
親兵面如土色,“八張精鐵硬弓,上百支箭矢!還有十把玄鐵匕首?!?
午勒全身一抖。
想起峻洞山的戰(zhàn)報上記錄著,兩支箭同時射入兩個主帥的眉心。
午勒莫名覺得喉頭發(fā)緊,眉心發(fā)癢,“來人!加強衙署守衛(wèi)!”
精兵被調(diào)了多支回衙署戒備,他在等,等援軍到來,然后屠城。
他的人手忽然就不夠了。
每個桂城人如今都能與宛國人對上幾招,全都不畏死,全都是拼命的狀態(tài)。
午勒反而不敢動了。
夜色如墨,桂城籠罩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
唐星河披著宛國士兵的皮甲,頭盔壓得很低,遮住了他銳利的眉眼。
他的長相與宛國人截然不同。宛人多為高顴深目,而他眉骨挺拔,眼尾微挑,是典型的北翼人相貌。
若在平日,這副容貌定會引來盤查。但此刻,他刻意在臉上抹了血污與塵土,又在顴骨處用炭灰畫深了陰影,乍看之下,倒真像個久經(jīng)沙場的宛國傷兵。
更妙的是,他走路的姿態(tài)也變了——宛國士兵常年騎馬,步伐外八字,腰背微駝。
而他此刻故意拖著右腿,肩膀微聳,連呼吸都刻意粗重了幾分,活脫脫一個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潰兵。
守門衛(wèi)兵舉著火把湊近時,唐星河適時咳嗽起來,肩膀劇烈抖動,右手卻悄然按在了腰間的匕首上。
若真被識破,他能在瞬息間割斷對方的喉嚨。
“哪一營的?”衛(wèi)兵粗聲問道。
唐星河啞著嗓子,用刻意學來的宛國口音答,“黑騎營第三隊,我們遇上北翼王師了。就是昨日當街殺人那幾個……我,我有重要事情稟報太守大人?!?
說著,他晃了晃身子,像是隨時會倒下。
衛(wèi)兵皺眉,火把的光映在唐星河沾滿血污的臉上,卻只照出一片模糊的陰影。
他正要再問,忽聽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來者全身是血,還沒到門口就高聲喊,“北翼王師!我們遇上北翼王師了!”
說完就從馬上栽倒在地。
唐星河便知,馬楚陽得手了。
混亂中,唐星河低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拖著“傷腿”,一步一步走進了這座吞噬過無數(shù)北翼人性命的魔窟。
北翼討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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