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帝的視線順著那只手緩緩上移,最終對上了蕭允德的眼睛。
那雙眼如同淬了寒冰的古井,倒映著他慘白如紙的面容。
他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他能感覺到,太上皇的刀尖正抵在他的心口,隨著每一次心跳微微顫動。
只要再往前一寸……只要一寸……昭武帝絕望地閉上眼睛,身軀不受控制地戰(zhàn)栗。
昭武帝再說不出話來。
他覺得太上皇隨時都會殺了他為唐楚君報仇。
殿內(nèi)靜得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刀身突然發(fā)出一聲輕吟。蕭允德收刀入鞘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即日起,皇帝病重,臥榻不起,不必上朝?!碧匣实穆曇舯鹊朵h更冷。
靴底碾過血泊的黏膩聲響漸漸遠去,昭武帝卻仍跪在榻前。直到殿門轟然閉合的巨響震得他渾身一顫,才發(fā)覺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中衣。
他倒在地上,如一條瀕死的魚。
當晨鐘撞破黎明時,北陽殿的丹墀前已跪滿了文武百官。
眾人面面相覷。
既不見御座上那抹明黃,也尋不到太上皇玄色龍紋袍的蹤跡。只有幾個面生的玄甲衛(wèi)持戟而立,青銅面甲后透出的目光比秋霜還冷。
“散朝!”司禮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劃破死寂。
早朝就這么散了,沒說理由。
不明就里的官員互相打聽,有消息靈通者悄聲透露六神廟塌了,太上皇一大早就帶人趕去了六神廟。
此時,六神廟的斷壁殘垣前已立滿玄甲鐵騎。蕭允德的大氅下擺沾滿磚灰,手中馬鞭深深勒進掌心。
那根雕著神像的主梁下,正露出半截焦黑的機關(guān)齒輪。
然后是時云起趕到了。再后來,又來了輛馬車,是時安夏也到了。
幾人神色看起來無比悲傷。
……
一處深宅中,密室內(nèi)燭火搖曳,四大世家家主圍坐暗議。
淮東秦家的家主秦宏昌端坐紫檀太師椅上,心情甚好,“六神廟既塌,唐楚君必死無疑。太上皇與昭武帝父子反目,已成定局。”
云西桂家的家主桂四方把玩著翡翠扳指,瞇眼笑道,“秦兄此計甚妙。如此一來,昭武帝跟海晏公主也成了死仇,你秦家嫡女入主中宮指日可待?!?
“桂兄慎!”秦宏昌突然抬手,茶盞在案上重重一頓,“咱們四大世家同氣連枝。各家貴女皆有入宮機會,端看圣心所屬?!?
蘇北郭家的家主郭進東皺眉插話,“此時慶功為時尚早。當務(wù)之急.……”
“當務(wù)之急是確認唐楚君的生死?!睆V南林家的家主林文松冷聲打斷,瘦削的身影在燭光中顯得格外陰郁,“海晏公主狡詐多端,清塵計劃前車之鑒猶在?!?
他比誰都清楚這個女子的手段。那年若非她手段凌厲,吉慶皇太后根本不可能敗得那么慘。
他們四大世家,又何至于被朝廷如此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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