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先生坐在那思考了好一會兒,高院長和老張真人這話里的意思,是陛下不想讓那些人該離開的離開,該抓起來的抓起來
可這不是陛下做事的風格啊,陛下不管是在冀州還是在豫州,又或是后來到了江南,什么時候不是重典制法
當燕先生腦子里出現(xiàn)重典這兩個字的時候,像是同時亮起來了一道光。
然后緊跟著就是背脊上冒出來一條冷線,從脊椎骨一直往上走,一下子鉆進后腦殼里。
這冷意一冒出來,片刻后竟是還出了一身的汗。
是啊,陛下要的不是把這些該驅(qū)離的驅(qū)離,該關(guān)起來的關(guān)起來......
高院長看到燕先生這般樣子,笑了笑道:看來是悟了。
燕先生點了點頭,一時之間,臉色還沒有恢復(fù)過來。
重典這兩個字還在他腦子里來來回回的轉(zhuǎn)著,好像變成了聲音,在腦子里回響。
你之前也在協(xié)助處理朝政。
高院長一邊畫著那木車,一邊語氣平淡的說道:你當然也知道,最近御史臺上奏最多的折子,可不是參奏徐績的。
燕先生點頭:是......
高院長道:我昨日里進宮見過陛下了,陛下御書房的桌子上,有這么高......
高院長比劃了一下后繼續(xù)說道:這么高的一摞奏折,都是地方上送來的,而這些奏折,十之七八又都是各地廷尉府的分衙遞上來的......
高院長看向燕先生:你說是這事可怕,還是徐績那事可怕
燕先生覺得自己后背上的冷汗更多了。
從陛下親征北疆回來之后,各地的奏折就變得多了起來,尤其是廷尉府的分衙。
其中絕大部分奏折的內(nèi)容基本上都差不多,所講的都是一件事。
那就是功勛之臣。
大寧初立,分派到地方上的官員,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這些年跟著陛下南征北戰(zhàn)的功勛之臣。
有的被任命為府治,有的則官位更高,一些校尉軍職的人到了地方上,就是一縣的主官。
雖然從官職上來說,校尉是正六品,一般地方縣令都是正七品,這還算降了一級,可實際上實權(quán)在握,所管轄之事,管轄之地,管轄之民,又豈是一個校尉在軍中能有的權(quán)利。
這些有著軍功的人,到了地方上就開始出現(xiàn)同一個毛病,一個非常大的毛病。
恃功自傲。
他們覺得自己是刀山火海里殺出來的,是隨陛下南征北戰(zhàn)的有功之臣。
在軍中的時候還有軍規(guī)約束,上邊的大將軍們都嚴苛,他們不敢造次。
可一旦到了地方上,全都變得跋扈起來,甚至跋扈到連律法都不顧。
如果這只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直接按照大寧律法處置了就是。
可不是啊,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從縣令到府治甚至到幾乎等同于節(jié)度使的高位,都有這樣的事發(fā)生。
這事你讓陛下怎么做
真的按照大寧律例明正典型,只怕一下子就會寒了太多人的心。
明明是他們做的沒有道理,可一旦陛下舉國之內(nèi)這樣懲治有功之臣,反而還顯得是陛下沒道理了。
高院長看向燕先生道:所以,這種事要用重典,還不能對所有人用重典,怎么辦
他把畫筆放下,遞給燕先生一杯茶。
陛下已經(jīng)讓廷尉府派人下去巡查,還安排了極為巡撫使,用的都是軍中的人,連柳戈才回長安沒多久,也被陛下派出去了。
高院長道:可這廷尉府的巡查,欽差巡撫使的巡查,只是治標,治不了本。
燕先生點了點頭:巡察使到了,他們就老實本分下來,巡察使走了,還不是又和之前一樣。
高院長道:所以這個事,真的不是如你所說的那樣急著辦。
老張真人在旁邊自自語似的說道:這個時候,小懲大誡可沒什么用,如果是大懲......又會亂了人心。
燕先生現(xiàn)在徹底明白了,陛下是真的難。
大寧要改變前朝吏治,徹底清除前朝余害,才開始,一群有功之臣就變成了前朝之臣的模樣。
如果是急著辦,那些有功之臣的軍功還就在眼前擺著呢,誰都看的清清楚楚。
唯有再往后稍稍拖一些,按照治標的法子先辦著,等到了時機,再辦這治本的事。
而這個本,就是徐績。
確切的說,這個本之一,就是徐績。
高院長看向燕先生道:進宮的時候,陛下和我聊了好一會兒,陛下說,這個事除了徐績之外誰辦都不合適。
他問:你懂陛下為什么這么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