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呈：“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為你的冤屈而流血犧牲的人。你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他們一直在追討公正彌補錯誤，為了不是他們犯下的錯誤，去討一個公道，為了活著的和死去的人，去討一個公道……你覺得這是沒有意義的嗎？”
“十多年了，哪怕你的丈夫背叛了你，你的孩子也不再認識你，哪怕連你自己都不記得清驪縣的縣委書記盧玉珠是什么樣子了，但那些和你素未平生的人卻還沒有肯放下你的卷案，你以為他們做這些，就真的只是為了和你說一句對不起？……至少我父母不是的。他們當(dāng)警察，是為了賺錢，為了養(yǎng)家糊口，是把它看作一份職業(yè)?？伤麄冋f是這樣說的，最后卻為了這份職業(yè)去死了，沒有什么錢，沒有把他們的孩子養(yǎng)大。他們走的時候我才十三歲?！?
“盧玉珠，你也是一個母親，你能想象我母親死亡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嗎？”
盧玉珠之前只是沉默，但在聽到這句話時，身子狠狠地一顫，似乎天上有了一雙流淚的眼睛，和她一樣，是一個被迫離開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在默默地望她看她。
“她半邊身子都被壓碎了。我親眼看見的?！?
“被你們的人?！?
“……”
“她做錯了什么呢盧玉珠？她一輩子都沒講過什么很了不起的話，她只鄭重其事說過的一句，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她說每個普通人都在困頓時渴望一個真相，人在這個世界上，要有點光明的東西去相信，才能有奔頭活下去。”
“她希望她肩上的警徽是光明的，是可以被每一個無助求援的人信任的東西。但你的同伴，你的組織，你們的人，殺害了她。”
“她的肩章都被碾成了碎片?！?
盧玉珠的指尖在微微發(fā)顫。
謝清呈說：“你該恨的不是警察，你該恨的是那些陷害你，毀謗你的罪犯。……回來吧盧玉珠。有些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盧玉珠看上去就像一個游魂一樣，十多年的錯綜人生在她身體里撕扯打轉(zhuǎn)。最后她抬起頭來，對謝清呈開了口，嗓音竟有了一些沙?。骸啊液苓z憾。”
“……”
“我很遺憾……”她喃喃。
但是——
但是，她又說：
“你知道嗎……這句話，是替我翻案的檢察官找到我時，重復(fù)最多的一句話?！?
盧玉珠輕輕地：“我當(dāng)時覺得，我很遺憾的下之意，是什么？是你過得凄慘，但與我無關(guān)。”
她望著謝清呈的眼神非常復(fù)雜。
停了幾秒鐘后，她接著往下說下去：“但現(xiàn)在我和你說，我很遺憾。我感覺到了，我在想，也許……也許他當(dāng)時并沒有與我無關(guān)的意思。他確確實實，是真的替我感到扼腕。只是——”
話鋒轉(zhuǎn)了。
盧玉珠在蒼冷的地下室燈光下，慢慢地說：“……有的事已經(jīng)回不去了。”
“或許我們的人是迫不得已，牽連無辜。再或許，確實是有罪有錯的，可在我最絕望，最無法堅持的時候，是我們的人救了我。給了我一塊容身之處。”
“……”
“沒有他們，我可能已經(jīng)在這漫長的追溯和等待中自殺了，太痛苦了，我根本等不到翻案的那一天?！?
盧玉珠對謝清呈緩聲道：“我無法說你是錯的，我也知道我是錯的。但是我這個人，已經(jīng)徹徹底底地屬于黑暗。光明是我所陌生的。”
“不管錯與對，我這條命是他給的。我死也不會背叛他?！?
謝清呈：“……你覺得他救你不是在利用你嗎？為了這一天，為了有人豁出性命也要為他們守口如瓶！死亡倒計時有五分鐘，還可以遠程操控，他們?yōu)槭裁床粠ё吣悖恳屇阍诒ㄖ信c他們要銷毀的東西同歸于盡？”
盧玉珠笑了一下：“你看輕了他。”
“……”
“他說過要帶我走，沒有打算丟下我。是我自己要留下來的，因為事情鬧大了，警告給足了，他總要留幾個境內(nèi)的人給警方結(jié)案收底?！北R玉珠說，“如果我想活著，我大可以在按下按鍵之后逃離，他甚至都留給了我反悔的時間。”
“但我不想?！彼f。
“我不想落到警察手里，我不想再回那個關(guān)了我太多年的地方。我不愿意再接受任何的拷問，不想再做任何的配合。死對我而一點都不可怕?！?
“活著，才令人感到漫長和絕望。”
盧玉珠說著，緩緩?fù)叵率疑钐幫?，退到燈光外，退到黑暗里?
她不想走上前。
她也不能再走上前。
她背過手去，后腰處有一把手槍。
她沒有動過槍，那是組織最后給她的東西，原本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她不確定是否真的能夠瞄準，但總要試一試……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始終一不發(fā)，飛快點著手機屏幕的黑衣青年身上。
是的。
她再也記不清曾經(jīng)的清驪縣縣書記盧玉珠的模樣了。
她心臟抽緊，無聲無息地咬著牙，顫抖地把槍扣打開……
忽然——
“叮”的一聲信息鳴響。
正在打程序戰(zhàn)的賀予一頓。
他設(shè)置了信息屏蔽，但這條訊息是對方技術(shù)員穿破壁壘發(fā)來的。兩人的交鋒間，對方卻給他發(fā)了一條匿名的消息。
是一個視頻。
匿名消息：“edward，我查到了你和他的身份。你先看看這個，再考慮要不要替他做到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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