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現(xiàn)在,只要他無所謂顏面,他就什么——都能得到。
緊攥在手。
只可惜,這種滿足感并沒有延續(xù)太久。
幾天后,賀予準備好了一切,甚至親自把謝清呈以前住的客房打掃干凈,確定謝清呈會住的很滿意舒服后,他高高興興地打了個電話給對方,問謝清呈什么時候來。
結(jié)果貼著話筒的笑,慢慢地就凋敝了。
成了凝在唇角的霜。
他等到的是男人思考過之后,徹底拒絕的答復(fù),他聽著電話里那個男人冰冷的聲音時,臉上甚至還帶著大掃除后一點點未擦干凈的灰。
男人說的明明白白:
這件事不可以。
賀予剛想提照片,謝清呈速度居然比他還快,不等他出口,就直接道:
你發(fā)。你他媽想發(fā)就發(fā)。但你只要敢發(fā)給謝雪,我們從此徹底不用再見,連床上關(guān)系也到此。你自己考慮。
興奮忽然散去,只?;翌^土臉的狼狽。
謝清呈的意思很清楚了,各退一步,床事就算了,反正上床對謝清呈而,想明白了就是身體上的消磨。謝清呈已經(jīng)把這件事看得非常淡漠,賀予無法用這種方式傷害到他什么,更無法用這種方式從他那里得到些什么。
現(xiàn)在看來,可悲的反而是賀予。
因為賀予把自己給迷失了。
但謝清呈沒有。
上床在最初的心理應(yīng)激反應(yīng)過后,已再也不能給謝清呈的造成什么撼動,他調(diào)整心態(tài),有時甚至?xí)奄R予看成是個送上門來的小姐。
盡管他并不需要這種服務(wù),小姐也不是這樣服務(wù)的,但這種心態(tài)可以讓他回到他習(xí)以為常的高位。
——回去當私人醫(yī)生則不行。
那是社會地位上的事,是雇傭方面的事,他如果答應(yīng)了這個,便是身與心都輸給了賀予。而且很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所以他拒絕了。
不得不說。謝清呈拿捏賀予,其實遠比賀予拿捏謝清呈來得更嫻熟。
謝清呈是對的,在兩人的欲望糾纏中,看似吃虧的是謝清呈,但真正把自己弄丟了的人其實是賀予。
謝清呈還是那個冷靜的,無情的謝醫(yī)生。
收到對方明確的拒絕后,賀予很陰郁,仿佛從春暖花開的人間四月,又墮回了砭人肌骨的寒冬。
他原本懷揣希望,甚至信心滿滿,都已經(jīng)端端正正坐好了,要等著那個四年前棄他而去的人回來。
結(jié)果等到的卻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夢破滅了,又一次。
賀予不得不在家里待著,藥不斷地往下服。
人驟喜驟悲就容易生病,他又病了。
精神埃博拉癥是一次發(fā)病嚴重過一次,賀予感覺自己冷得像冰,可體溫卻破了40攝氏度,睜開眼睛仿佛連視網(wǎng)膜都是燒枯的。
他躺在床上,給謝清呈發(fā)消息,他說,我病了我病了。
我病了謝清呈。
我病了,謝醫(yī)生。
沒有回復(fù)。
謝清呈或許覺得他是在說謊,或許覺得他死了也和自己沒有關(guān)系。
總而之,他始終沒給賀予一個回音,而賀予也在這漫長的等待中病得越來越重。
賀予不在意,私人醫(yī)生來了又去,換了好幾個,都無法緩解他的癥狀。他后來干脆不讓人再來擾他了。
免得他還要盡力克制住強烈的傷人欲望。
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書架上有幾本專門講述世界罕見疾病的書,他抽出其中一本來看。
那本書里有一種讓他印象很深刻的,叫做“骨化病”的案例。
講的是國外有個看似正常的小男孩,在他六歲那一年,打球不小心骨折了,醫(yī)生給他按照常規(guī)治療進行了手術(shù),但是手術(shù)過后,男孩的腿傷不但沒有痊愈,反而腫脹得越來越厲害,周圍出現(xiàn)了骨質(zhì)增生。
為了恢復(fù)健康,男孩前后進行了三十余次大大小小的手術(shù),最終醫(yī)生才震驚地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男孩的肌肉組織是不正常的,只要受到外界的傷害,男孩的身體就會開啟強烈的自我保護機制,生長出堅硬的骨頭,來對抗體外的沖擊。
“類似漸凍癥,但又更可怕?!敝x清呈當年和他解釋過,“他不能受到任何撞擊,哪怕是最小程度的。正常人磕碰一下,也就是產(chǎn)生一點淤青,但他的碰撞部位會長出骨頭。慢慢地,患者整個人都會被骨頭所封死,不能動彈?!?
病案里的男孩歷經(jīng)了漫長的病痛,看著自己的血肉逐漸硬化成白骨,最后在他三十多歲那一年,結(jié)束了這痛苦的人生。
“因為他的骨化癥,醫(yī)生無法對他進行手術(shù)救治,他生前也不能做哪怕有一點傷害的化驗——連抽血都不行。所以他臨終前有個心愿,他希望醫(yī)生能夠更好地研究他的這種病例,今后如果有不幸和他罹患同樣疾病的人,可以得到醫(yī)治,可以過一個與他截然不同的人生,于是他選擇把遺體捐獻給了醫(yī)院?!敝x清呈那時候?qū)β牭萌肓松竦哪泻⒄f,“他的骨架現(xiàn)在仍然存放在博物館里?!?
書籍上也有照片,透明潔凈的展柜中,一具扭曲的遺骸靜靜憑立著,下面寫著他的名字,生卒年月。
以及一句“他離世時,全身的骨化率已達到了百分之七十?!?
但賀予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另一張照片上,那是和男子遺骸相鄰的展柜,也有一具類似的遺骨,看上去體格更小,肋骨幾乎全部黏連成了一片,非??刹馈?
“那是另一個女孩子。”謝清呈覺察到他的目光,說道,“當時的通訊不發(fā)達,他們不是同一個國家的人。他不知道在他忍受著無人可知的孤獨時,其實在海峽另一頭也有一個女孩得了相同的疾病。那個女孩是在他死后,才得知原來她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能夠同病相憐的人?!?
“不過那個女孩很樂觀,沒有因為骨化病而放棄生活。她專注于時尚,給自己設(shè)計了很多特殊的衣裙參加活動……她死后,也做了同樣的選擇,后來人們把他們的遺骨并排陳列在醫(yī)科博物館里。他們生前不曾見面,或許死后能夠互相支持和安慰——這是博物館負責(zé)人的一點愿景。”
當年的謝清呈合上書,對發(fā)著燒,有些困倦的賀予說。
“也許也有人和你忍受著同樣的病痛,只是你不知道。也許那個人也很努力地活著,只是你也不清楚。賀予,你不要輸給別人。”
年幼的賀予燒得迷迷糊糊的,渴血,但又渾身無力,他陷在柔軟的厚被褥里,瞇著眼睛模模糊糊望著謝清呈的臉:
“那我死了之后,也會有人和我并列存放在博物館里嗎?”
“你的骨頭恐怕沒什么展示意義?!敝x清呈說,“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先想著怎么好好活下去?!?
可活下去的意義是什么呢?
有人是為了錢,有人是為了權(quán),有人是為了名利雙收,有人是為了愛與家庭。
而這些東西,如今好像都與他沒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不是拋棄了他,就是他對此毫無興趣。
賀予隨手把玩著一把文具刀,吃了特效藥,還是沒有顯著的效果,他坐在窗邊,看著下面忙碌的傭人,沒多久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遏制不住地想象著把他們的喉管一個一個切開的場景,他就把視線轉(zhuǎn)了開去。
手在顫抖,瞳仁收縮得很緊,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
他推出刀刃,抵在自己的手腕上,他仍和以前一樣,要把對別人的傷害,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
腕上的刀疤和文身痕跡已經(jīng)很淡。他偏著臉看了一會兒,執(zhí)著刃,懶洋洋地劃下去——
n-o-t-h-i-n-g……
耳邊仿佛又響起那個紋身師的聲音:“這段話有點長,會很疼的,要不然換一個吧?”
“沒事?!?
沒事,就要這個。
nothingofhimthatdothfade,
butdothsufferasea-change,
intosomethingrichandstrange.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字母逐一顯現(xiàn),鮮血像蛛絲一樣淌下來。他想,也許這就是謝清呈想看到的,他的業(yè)報。
他哪怕現(xiàn)在死了,謝清呈知道了,也許都會放一掛鞭炮慶祝吧……
少年靜默地在別墅二樓的窗沿坐著,外面是大片大片的火燒霞光,刺目到令他逐漸地就睜不開眼。他恍惚地厲害,身子搖晃著,然后……
好像一下子很輕,晚風(fēng)吹過臉龐,帶給他久遠的溫柔。
他往前傾,往下墜……
“砰!”
——
“??!少爺!少爺墜樓了!”
“天?。【让。。 ?
“快打急救??!快點打急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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