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打斷知道，知道，你能不能說點別的?

三個人胡侃一通，我又講了些往事，見月上中空，程遠圖說云起一日辛苦，還要去見王爺，我們回營吧。他一說完，我拼命把剩下的酒喝了，知道馬上就得受鉆心之痛，幾乎求去，抱頭鼠竄而走。

騎馬回到營中，程遠圖指給我哪個是我的營帳，他指著旁邊的一個說那是王爺?shù)?，云起自己去吧。我一下就象抽去了所有精神，垂頭喪氣地謝了他，和小沈告別，下了馬，一個軍士上前把馬牽走了。

明月當(dāng)空，光照大地。

佑生的帳里似有燈光，他帳外站著家人打扮的晉伯。

我拎著馬鞭，酒意沉重，走到他的帳門前。我進一步，又退了兩步，左右徘徊，踉踉蹌蹌。

若只徒增煩惱，為何還要相見?

若我們真的結(jié)合，我的位置何在?

我當(dāng)初著便衣漫步街頭，都要人重重保護，一旦成為他的王妃，更要承擔(dān)多少責(zé)任?

他的王妃豈容世人調(diào)侃，他的王妃怎能人人可見?皇家聲譽關(guān)天，九王爺名聲在外。他第一個王妃絕色天下，他第二個王妃怎能是個顛狂放浪之徒?!他的王妃只用點一下頭，任何東西就會被送到府上。我完全在干著反面的事情!他的王妃怎能拋頭露面，嘻笑市井?他的王妃怎能去設(shè)計馬桶，推銷于眾?他的王妃怎能管理女性月事系列專賣店?他的王妃怎能讓人聯(lián)想起七孔煤和一芯爐?他的王妃怎能滿手銅臭，經(jīng)營錢莊轉(zhuǎn)手銀兩?

大家會說什么九王爺沒錢哪，讓王妃出來掙錢了，咱們幫幫他們吧!可憐那享譽天下的九王爺，不知會被人毀成什么樣子!退一萬萬步，就是佑生不在意，他那個皇兄也會派人把我砍了，省得給他添亂!

他皇兄愛他甚深，決不會放他隱世于市井來陪伴我。況且，我在這世上正鬧得歡暢，他的皇兄更不會冒這個險，一旦風(fēng)聲泄露，九王爺?shù)膞xx是...他還藏在這兒?!...后果不堪設(shè)想!

如果我放棄了一切，只呆在他身邊，我們不又回到了從前?我會等多久，然后又開始在夜里散步?又開始想念我外面的天地?又開始悄悄的嘆息?他則又會讓我離去，天哪，別再來一次血濺當(dāng)場，別再來一次心劈兩半，我受不了了，在那之前我死了算了!

如果我們不能在一起，相見之下，只倍增感傷!誰沒讀過相見爭如不見，誰不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為何要有這樣的煎熬?為何這一切不能煙消云散?我怎樣才能解脫?我怎樣才能不用再傷心?這樣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如果每一天都痛苦如此?

我在他的帳前腳步錯亂，左搖右擺，前前后后，一會兒流淚，一會兒長嘆，一會兒又苦笑，瘋瘋顛顛。。。這一簾營帳竟似萬重山，月色之下，我恍惚不能越。

我不知道多少次停在他帳門前，也許只看一眼?多少次，又走開，干嗎再受傷害!我暈暈乎乎，胡亂語。當(dāng)又一次站在帳門前時，一直在旁的晉伯終于忍無可忍，他一手撩開帳簾，一手在我身后一揮，我只覺得一股大力從后背襲來，一頭跌進了帳去。

晉伯把我一掌拍了進去后，馬上放下了簾子，一聲沒出，跟沒事兒人一樣。

我晃悠了一下，抬頭環(huán)顧帳中。佑生正依著靠枕坐在床上，右手握著一卷書。他稍低著頭，沒看我，也沒有動。床邊小桌上一罩孤燈。

我看著他，忽覺得視覺十分模糊。他千里顛沛到此，我剛才在外面的紛雜腳步，大多踩在了他心上。

我喉間哽得難受，踉蹌了幾步，到了他的床邊。他依然沒動，也不說話。我低下頭看他，他腿上蓋著一條五彩生輝的錦被，他右手握書停在大腿上，他的左手搭在身前。他的漆黑的頭發(fā)散在身后，肩上披著一件皇族才能用的那種黃色的夾襖，上面繡著盤龍云朵，極其精美，在燈火下似乎閃爍不已。他貼身穿了一件白色掩襟的絲綢單衣，領(lǐng)襟袖口的貼邊上白絲線繡著蛟龍祥云，如此細膩典致......這些在他的王府中不足為奇，但在這邊關(guān)野外，卻顯得格外觸目。

我低頭太久，竟覺一陣暈眩，轉(zhuǎn)身半跌半落地坐在了他床邊。他紋風(fēng)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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