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很能理解肖斯此時的苦悶,當初,唐小舟只不過是暫時沒有歸位,官場的世態(tài)炎涼,就已經(jīng)令他沮喪到了極點?,F(xiàn)在的肖斯,處境與當時的自己相比,恐怕不知差多遠了。游杰一旦辭世,肖斯頭上的天就塌了,再沒有人替他遮風檔雨,甚至游杰在臺上時,得罪過的某些人,別人想秋后算賬的話,完全有可能將賬算在他的頭上。唐小舟不清廷,此前肖斯進行了哪些經(jīng)營,和哪些領導干部有比較深的個人關系。據(jù)唐小舟理解,秘書經(jīng)營自己的關系,是官場一大忌,秘書的官場人脈,只可能是老板的人脈。而游杰這個老板,又不同于陳運達那種一身江湖氣的老板,他顯得比較清高,官場人脈也不那么深厚。如此一來肖斯日后的路,恐怕就難走了。肖斯之所以把自己叫過來,肯定是希望唐小舟在關鍵時刻替他說一說話。自己剛進省委辦公廳之初,肖斯幫了他很大的忙,現(xiàn)在如果能夠反過來幫肖斯一把,唐小舟也是樂意的。問題是,這個忙不太好幫。他雖然比任何人更接近趙德良,可他只是趙德良的秘書,理論上,不能參與任何決策,甚至多說一句話都是越權。他盡量不去觸碰這個領域,而是問游副書記的病情。肖斯嘆息一聲,說,還能怎么樣?盡人事聽天命吧。唐小舟因此感嘆,人啦,平??瓷先?,強大無比??蔁o論怎樣強大,卻斗不過一個小小的疾病。在疾病面前,人真是太弱小太易碎了。喝了幾杯劍南春,征了一些閑話,肖斯終于引出了正題。他說,老兄你得拉我一把。此話一出,唐小舟沉默了。自己怎么拉他一把?如果游杰身體健康,有機會在常委會上分果果,想替肖斯謀個職位,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有哪些職位適合肖斯?如果一一排下來,實在太多了。肖斯是老資格的正處級,就算不提拔,適用的位置包括市級政府秘書長、市委副秘書長、縣委書記、縣長等,再不濟,安排一個正處級的縣委副書記或者常務副縣長。如果提拔,任市委副書記、市委秘書長、副市長或者市委常委,也是完全有可能??蛇@些位置,畢竟都很顯赫,實權大得很,競爭也就異常激烈,沒有人肯替他在常委會上拿自己的資源與其他人交換,肯定輪不到他。搞不好有可能和哀百鳴的秘書曾幾琦一樣,被扔到一個偏遠的縣,掛一個副縣長或者副書記,以后還有沒有機會起來,就不知要看什么造化了。真是這樣,下去還不如留在上面。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朱燒,留在上面,還可以尋找新的大樹,一旦下去,天高皇帝遠,即使有無數(shù)大樹盎在那里.你也享受不到半點蔭涼。
肖斯說,不怕對你說實話,以前,我還真沒為這事著急過。游書記也多次表過態(tài),今年的換屆,肯定解決我的問題??扇怂悴蝗缣焖?,他這一住院,所有的事情全都變了。我完全陷入了絕境。唐小舟說,我想了一下,這件事,你恐怕還得求游書記,讓他和趙書記提一提。如果找別人,就繞了。肖斯說,我也想過,可游書記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卻在考慮自己的位子,這話,你說我怎么說得出口?這倒也是實情,人家現(xiàn)在在為活著而奮斗,你卻還在向他求位子,有點太不近人情了??蓳Q個角度想一想,肖斯跟了你六年,怎么說,在最后時刻,你也得動用自己的影響力,替他安排一番吧。你畢竟是要走的人,最后時刻出面說句話,只不過是安排一下你的秘書,無論是趙德良還是其他常委,恐怕都得賣這個人情。唐小舟說,你可以找機會暗示呀,畢竟,他應該替你安排的。肖斯說,你老兄哪里知道我心中的苦?游老板的性格,和趙老板或者陳老板是完全不同的,他是公子哥兒出身,在別人那里天大的事,在他那里,全都是小事。他做什么,憑的是一時的興致,興致高,一切都沒有問題,興致不高,就算一點小事都不行。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哪里還有什么興致?唐小舟想了想,這些事,不需要自己說,能辦的,肖斯肯定會去辦。關鍵是他求到了自己門下,無論如何,自己不能一推了之,得有一個明確表態(tài)。他說,你放心,我這里沒有半點問題,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只是說話需要找機會,我現(xiàn)在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道這個機會在哪里,怎么找,這才是我最頭痛的事。你如果想到好辦法,我們一起商量。當秘書,唐小舟算是肖斯的徒弟,只是這個徒弟的悟性很高,迅速成為了高手。話已經(jīng)說到了這個分上,肖斯還有什么好說的。他很清廷,秘書通常都不會答應人家什么,唐小舟能如此肯定地說話,充分說明,他對自己是有感情的兩位二號首長一起吃飯,從手機響起的頻率便可得知,地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只不過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唐小舟接了幾十個電話,肖斯僅僅接了三個電話,其中有一個還是房屋中介公司問他賣不賣房子的。唐小舟接的最后一個電話是鄺京萍打來的,她已經(jīng)到了長城飯店,問唐小舟在哪個房間。唐小舟和肖斯干了最后一杯酒,匆匆離開。坐上出租車,再給鄺京萍打電話,叫她先把行李寄存,然后去吃點東西?;氐骄频?,先在大堂看了看,沒有見到鄺京萍,估計是吃飯去了。他上樓進
入房間,一邊等鄺京萍,一邊考慮怎樣才能阻止她去雍州。門鈴響起來,唐小舟走過去開門,鄺京萍施著一只小行李箱站在門口。唐小舟原想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可她手里施著行李箱呢,不方便,加上兩人有好幾個月沒見,心理上有些陌生感。他向旁邊讓了一步,待她跨進來,將門關上,轉(zhuǎn)過身時,鄺京萍早已經(jīng)放下行李箱,像燕子一樣撲進他的懷里。他雖有陌生感,她卻沒有。不知是她們這個時代的人特別放得開,還是表演熱情或者激情是她的職業(yè)素養(yǎng)。至少,唐小舟頗有點小人心理,覺得她這種消費水平,似乎并不止自己一處經(jīng)濟來源,應該還有別的梁道。那么,她去別的梁道那里,是不是也這樣?這恐怕不是一種做戲,而是一種真正的放得開吧。盡管有此想法,他還是覺得很興奮很沖動,他甚至有點恨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變得玩世不恭了?瘋狂了一回,兩個人都意猶未盡,可時間異常無情,鄺京萍要啟程去機場接巫開了。她洗過澡,光著身子出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問唐小舟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唐小舟想都沒想便說,我不去了,你最好別告訴她我知道她來北京的事。鄺京萍顯然不能理解這里面的微妙,睜著一雙大眼睛問,為什么?唐小舟說,沒有為什么,總之你別主動提。鄺京萍雖然不明白唐小舟所想,卻也答應下來??伤龥]想到的是,兩人一見面,巫開就說,唐小舟在北京,你們見面了沒有?鄺京萍一時不知怎么回答。巫開沒在意,說,你給他打電話,我們找他去。鄺京萍離開之后,唐小舟便開始打電話給北京的朋友,打聽誰在中央電視臺或者北京電視臺有過硬關系。如果是從前,他找這種關系,人家肯定能推就推,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那些接了電話的朋友,既想強化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因為希望和他發(fā)展關系的人很多,要牽這樣的線,是一件容易的事。中國社會是一個關系社會,只有那些稀里糊涂的人,才會稀里糊涂地發(fā)展關系??匆粋€人,你就看他的社會關系。社會關系不僅決定著這個人的層次,也決定著這個人的未來發(fā)展空間。反過來,高層的具有廣泛資源的社會關系,誰都想交結,低層的甚至是沒有太大利用價值的社會關系,誰都會避而遠之?!对鰪V賢文》中說,窮在鬧市無人問,畜在深山有遠親,說明人類早已經(jīng)洞悉社會關系的重要性。唐小舟所擁有的社會資t,是很多人垂涎的,就算現(xiàn)時難以利用,不一定未來就不能獲得回報。他的電話打出之后,立即有人替他張羅。這些張羅的人本身社會地位不低,這么一串連,就可以串成一張社會關系網(wǎng),被約的人,自然
也樂意。很快定了下來,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唐小舟說,只能暫時定在明天晚上,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朋友連忙說,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是說的活話,沒有定死。明天下午,我再和你聯(lián)系。搞定了這件事,想想暫時沒什么特別的事了,又有些疲勞,便上床睡覺。剛剛躺下,電話開始震動,拿起一看,是鄺京萍。他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說話,鄺京萍就說,巫開姐說你在北京,我不信。唐小舟明白了,這是她在打馬虎眼。他不嫌廢話地說,是啊,我在北京,你在哪里?鄺京萍說,我在北京機場,和巫開姐在一起。你和她說話吧。電話很快換到了巫開手上。巫開也不多事,直接說,我剛剛下飛機,晚上如果沒什么安排,我們一起吃飯吧。唐小舟之所以將晚上的時間空出來,就是考慮到巫開可能來長城飯店。他說,好哇,那就在長城飯店吃好了。剛剛掛斷電話,趙德良的電話來了。趙德良說,你給昭武同志打個電話,叫他后天到北京來一趟。唐小舟說,好的,我馬上就打。趙德良問,今天沒什么特別的事吧?唐小舟說,尚玲書記有一個電話來。趙德良問,她有什么事嗎?唐小舟說,相關調(diào)查顯示,宗盛肯定有問題,已經(jīng)查明的財產(chǎn),有七百多萬。紀委的意見是對宗盛瑤雙規(guī),想和你通一下氣。趙德良說,我同意。不過,我在北京可能還要幾天時間,游杰同志又是這么個狀況,你告訴尚玲同志,讓她和春和同志一起找一下運達同志。唐小舟明白了,宗盛是陳運達的又一只羽翼,由陳運達代表省委同意雙規(guī)宗盛瑤,確實是一著妙招。掃黑取得重大勝利,滬源最大的涉黑團伙案告破,公安局長孟慶西被直接逮捕,孟慶西的兒子孟小華以及宗盛瑤的兒子宗**被認定為涉黑團伙的主犯。大家都清廷,掃黑只是序幕,接下來更大的動作,肯定向縱深發(fā)展,重在掃除黑惡勢力的保護傘。整個江南官場都已經(jīng)知道,宗盛瑤的日子不多了。偏偏這時候,孟慶西被人劫走,案發(fā)已經(jīng)近二十天,公安廳似乎連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找到。很多人懷疑,此事是宗盛瑤派人干的,雙規(guī)宗盛瑤,對查清孟慶西案,也是有益的。在這種大背景下,別說宗盛瑤只是陳運達的羽翼,就
算他是陳運達的老子,陳運達也不敢保他。葉萬昌的死,宗盛瑤的雙規(guī),使得陳運達的政治勢力受到巨大打擊,偏偏這一記重拳,又由陳運達自己打出,陳運達心里恐怕在吐血,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和血自己吞了。唐小舟說,好的,我馬上就打電話。趙德良突然極其好心地問,你吃飯沒有?唐小舟心靈深處的某個地方閃出了一道豁口,某種靈光大放光彩。他立即說,還沒有,剛剛巫開小姐在機場給我打了個電話,約我一起吃晚飯。趙德良哦了一聲,又問,巫小姐來北京了?什么時候來的?唐小舟說,她說剛剛下飛機,現(xiàn)在可能還在路上吧。趙德良說,替我向巫小姐問好。對了,我那個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你問她登記房間沒有。如果沒有,先住我那個房間好了,免得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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