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江育奇的辦公室,走到大樓的另一端,那里有自己的新辦公室。到底是主任辦公室,又是新辦公樓,條件相當(dāng)不錯,竟然是個套間,有一個很小的會客室,還有衛(wèi)生間和休息室。后勤部門早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將辦公室打掃過。唐小舟在桌子上,在窗臺上以及其他角落里查看,也用手指抹一把,感覺還算干凈。惟一不太滿意的,是辦公桌的朝向以及沙發(fā)的擺放。唐小舟此前的兩間辦公室,背靠的都是同一個方向,全是趙德良辦公室的方向,同時也是承重墻。現(xiàn)在這間辦公室,不知什么人擺的辦公桌,竟然背朝窗口,而辦公室在辦公樓的東北角,窗戶朝的是東邊。背對著窗戶不行,背對東邊更不行,犯了大忌。在風(fēng)水學(xué)上,將背對著的地方,稱為靠山,靠山不硬,你未來的路,就走得不遠(yuǎn)。唐小舟的靠山是誰?自然是趙德良,因此,他以前的兩間辦公室,背靠的,都是趙德良。這次卻不行了,趙德良在七樓,自己在十一樓,樓層不一樣,怎么靠都靠不上去。再說,僅僅是方向,也靠不上。大樓雖然是坐北朝南,但整幢大樓是一個大u形,趙德良的辦公室,在u字的底角上,即西南角。唐小舟的辦公室,在u字的頂角上,即東北角。兩人在大樓的對角線上。唐小舟若想像以前那樣背靠趙德良的辦公室所在方向,他的背部,正對的,便是兩面墻的縫。豎著的一條縫,立在你的背后,便如立著的一把刀,這把刀到底是會殺了你,還是會殺了別人,太難說了。別說背對不好,面向也不好,同樣是兩面墻的交接處,但這個交接處不是直角,而且一個圓柱形。
風(fēng)水這種東西,你信不信2信和不信的人都有。唐小舟以前當(dāng)記者時,閑得無聊??催^不少雜書,其中就有大量風(fēng)水方面的書。所謂風(fēng)水,也就是風(fēng)和水。古人認(rèn)為,居住地的風(fēng)和水很重要。其實吧,古人還認(rèn)為,居住地的日光很重要。沒水?肯定活不長,早渴死了,有風(fēng)?也住不長,隔三差五就得犯個頭疼腦熱的,一定要換避風(fēng)的地方。除了風(fēng)和水之外,第三重要的是日光。為什么要坐北朝南?你坐南朝北試試。永遠(yuǎn)都見不著太陽,時間一長,家里長霉,人生病。那坐東朝西呢?下午西曬,陽光極其暴烈,用不了多久,將你家里所有一切曬干了,物曬干了人也曬干了。將太陽運行的規(guī)律想明白后,就會發(fā)現(xiàn),做房子,只有坐北朝南最佳。這就是風(fēng)水學(xué)的基礎(chǔ),也就是說,風(fēng)水學(xué)并非迷信,其中有很多東西,都有科學(xué)淵源。目前這間辦公室,應(yīng)該是整個辦公廳最不好的辦公室。不好的原因,用風(fēng)水學(xué)解釋,自然有一番說詞,即使不用風(fēng)水學(xué),而是談科學(xué),這個位置在東北角,與外相通的,只有東面和北面,窗戶也開在這兩面。春夏兩季,東風(fēng)或者南風(fēng)較多,這兩種風(fēng)刮起,通常伴隨著陣雨甚至暴雨。陣雨和暴雨由東南風(fēng)引導(dǎo),往窗戶里面吹,房間肯定會陰濕。冬天,西北風(fēng)較多,西北風(fēng)一刮,就會有寒潮到來,寒氣襲來,自然就更加陰濕.,而無論是東邊還是北邊,都見不著陽光,也就是說,這間辦公室,一年四年,與陽光無緣,陰氣太重,不利于身體健康。
對于這一切,唐小舟不能說。他沒有話事權(quán),尤其是他心中這些理由,雖然很有根據(jù),卻無法擺到桌面上來。他不得不認(rèn)了這間辦公室,同時,又盡一切所能進(jìn)行補救。他將辦公桌移動了,既然不能背對趙德良,至少也不能背對窗戶,西邊又是門,只能背對著南墻。南墻確實不太好,可他也不是十分擔(dān)心。趙德良曾經(jīng)送給他一幅字,題寫的是兩句話,世事洞明皆學(xué)問,人情練達(dá)即文章。他將這幅字很了,掛在自己家里?,F(xiàn)在看來,將這東**在家里還不行,得擺到辦公室來,正好可以掛在背后的墻上。此外,夏天的東風(fēng)冬天的北風(fēng)直吹自己,這件事一定得想點辦法,最好的辦法,是在窗前沿墻角擺上兩排常青植物,植物的高度,最好高過窗戶的一半。這個房間的另一個弱勢是沒陽光,一些病菌等,更適宜生長。為了改變這種弱勢,就得在室內(nèi)安排一些紫外線燈。搬好辦公桌,唐小舟站在辦公桌前,仔細(xì)地看,仔細(xì)地想。他想到,辦公桌的兩邊,還應(yīng)該各擺一盆植物,這兩盆植物,應(yīng)該仔細(xì)挑選。必須比辦公桌高,又比坐著的自己矮。恰在此時,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楊衛(wèi)新。唐小舟問,楊處,有什么事嗎?楊衛(wèi)新說,唐主任,我聽說你回來了,已經(jīng)到辦公室了?唐小舟連忙說,我們之間,千萬別叫職務(wù),更不能叫主任什么的。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我小舟,我就應(yīng),你如果叫我別的,別怪我不理你。
楊衛(wèi)新說,好好好,小舟。處里的同事問我,是不是要幫你搬家。唐小舟說,還休假呢,搬什么家?再說,我也沒多少東西,哪天,讓大家一個人提一包,就搬了。楊衛(wèi)新說,我認(rèn)識一個大師,聽說兩府好多官員都是找他看的。要不要趁著放假,我?guī)н^去幫你看看?唐小舟也知道,官員中信這一套的大有人在,很多人公開請風(fēng)水大師,也有人陳倉暗度,瞞天過海。唐小舟和別人的想法不同,在他看來,風(fēng)水是科學(xué),被人妖魔化以后,變成了玄學(xué),就像做官是科學(xué),被人妖魔化成為厚黑學(xué)一樣。只觀枝葉不見主干,總難免一葉障目。唐小舟說,這個就不必了。不過,你有沒有園林方面的人?如果有的話,可以幫我找過來,讓他們送些植物過來。楊衛(wèi)新說,好,我馬上去辦這件事。唐小舟一驚,說,馬上去辦?也不用這么急,等上班再說吧。楊衛(wèi)新說,這幾天放假,我正閑得慌呢?;氐狡邩?,徐易江正在處理面前的一些文件。唐小舟問,沒什么急件吧?徐易江說,暫時沒有。唐小舟看了看表,已經(jīng)十點多了,說,中午有安排了嗎?徐易江說,好像政協(xié)的一個老同志請吃飯。
既然沒什么特別的事,唐小舟便趁著這個機會清理個人物品。唐小舟原以為,屬于自己的私人物品并不多,認(rèn)真清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還真不少。官員搬家不是一件小事,必須提到政治高度來認(rèn)真對待,任何一丁點差錯都不能有。江南省下面有個縣曾經(jīng)出過一次事,幾年前,某位縣委書記高升了,要搬家自然不敢請熟人,最好的辦法,是請搬家公司。搬家公司還不敢在縣里請,特意去省里請了一個搬家公司。搬家之前,對很多東西進(jìn)行了仔細(xì)打包。然而,還是出了事,某個搬家公司的職員為了一次多搬,往肩上杠了好幾件物品,其中就有一件從他的肩上滑落,跌落在地上。一般來說,這些雖然是紙箱子,畢竟有封膠紙封著,即使摔在地上,也難以看清里面的東西。可這個包裹實在太奇怪了,不知是不是因為里面裝著瓷器的原因,封膠紙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切開了,露出了里面的物品,一堆碎了的青花瓷。非常奇怪,不管這些碎損的物品是否值錢,主人卻沒有找搬家公司任何麻煩。事后,有人將其中的碎塊交給了紀(jì)委,并且證實說,這些瓷器是明朝的。紀(jì)委干部不能肯定瓷器是否出自明代,但也覺得,搬家公司毀壞了物品,主人連問都沒有問一句,十分可疑。很顯然,主家不過問,不是這些物品價格太低康,不值得問,恰恰是因為價格太高,不敢問。兩個月后,此人被雙規(guī),民間便說,這是一個搬家搬出來的貪官。
唐小舟倒不是怕自己有什么違禁物品,他很清廷,自己沒有這樣的東西。既不收大筆的現(xiàn)金賄賂,也不收玉器古董之類,他完全不必?fù)?dān)心一下子跌出個大貪官之類的事,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小心,畢竟,他身邊還是有些東西,不能為外人道的,或者說,屬于官場潛規(guī)則的代表性物品,這類物品,自然就不方便讓其他人知道了。官場上的許多事,客觀存在原本沒事,一旦有些人說來說去,傳來傳去,就成大事了。唐小舟的辦公室里,不方便讓外人看到的物品,主要有四大類。第一大類是香煙的來源有兩種,一是唐小舟從企業(yè)弄一些煙來充實一處的小金庫。這些煙,理論上是要變現(xiàn)為錢的。但是,如果小金庫里的錢足夠,物質(zhì)倒不如留著。入庫之后,這些東西,就交到了楊衛(wèi)新手里??蓷钚l(wèi)新也不敢大包大攬地處理這些物質(zhì),他若想自己有更多自主權(quán),首先要將最大的自主權(quán)交給唐小舟。所以,第一時間,他會往唐小舟的辦公室放一些煙,理由也冠冕堂皇,唐小舟需要搞各種關(guān)系,沒有一點潤滑劑可不行。另一個來來源,當(dāng)然是人家送的。人家給唐小舟送煙,有兩種情況,一是下去的時候或者應(yīng)邀外出赴某類聚會的時候,人家可能給他送一兩條煙如果僅僅只是一兩條煙,多點一千多元,少點的話,大概也就幾百元。他若是拒絕,就是不給人家面子。這類物品,他通常都會直接拿回家。此外,有些人來拜訪趙德良,通常都要經(jīng)過他的辦公室。就這么一過的時候,很多人也不會空手,最方便的是在包里塞一條煙一盒茶葉什么的。
按說,這類東西的流量很大,每隔一段時間,唐小舟就需要處理一次,辦公室里,不可能存放太多。事實也正是如此,不僅每隔一段時間就處理,尤其這次升職公示,唐小舟早已經(jīng)料到可能要搬辦公室,只要有機會,就將辦公室里的東西往自己的車尾廂里放??僧吘共痪们笆俏逡还?jié),雖不像中秋春節(jié)那樣是大節(jié),來走動的人,還是不小,收的東西實在太多,搬都搬不及。第二類物品是茶葉。一般來說,往辦公室里送禮,又不是那種求人的送,僅僅只是見面時的一種意思,就像以前人們見面之后,相互遞一支煙。這時候送出的,就不是禮物,而是一種招呼,一種姿態(tài)。你去拜訪某個人,最早期的招呼是問一句,吃了嗎?到了后來,僅這一問,肯定是不夠了,便遞上一點東西,廣東人叫手信。比如一支煙。假如你不遞上這點東西試試,無論你是否求人家,日后,肯定再不好意思走到人家門前了。適合當(dāng)手信來送的,就只有煙和茶,酒不適合。不是太熟悉的人,見了面,扔下一包煙,下次再見,繼續(xù)扔。扔的次數(shù)多了,肯定熟悉了。熟了的人,再扔一包煙,就顯得小氣,尤其是相當(dāng)級別的領(lǐng)導(dǎo),見面扔一包煙?實在拿不出手,那就扔一條煙或者一盒茶。這兩樣?xùn)|西,體積都不是太大,往包里一塞,提著就走,外人根本看不出來。見了面,掏出來,往人家面前一扔。人家甚至不需要像做賊一樣往抽屜里放,煙嘛,誰能說清物主屬誰?而且,也沒誰去和一條煙認(rèn)真吧。如果送酒就比較麻煩了,沒有一家酒廠將瓶子設(shè)計成扁平的,普通的公文包,沒法放一瓶酒,一定得弄個袋子提著。既然是另外提著的,只裝一瓶,似乎又有點說不過去,好事成雙嘛,怎么說,也得兩瓶。酒一旦成了兩瓶,又不像是手信,更像是送禮了。對于收禮的人來說,也不像是見個面打個招呼,更像是慎重其事。這樣的慎重其事,有些人就不一定會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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