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睡夢中餓醒,是常有的事,衙外街,大概也只有李家,一天只吃一頓飯。平頭百姓人家,一天兩頓。稍微有富余的人家,一日三餐。像趙提舉家,則是一日四餐,三餐之外,還有個夜宵。
餓得睡不著,到廚房翻找食物,存放豆子的陶罐,空空如也;灶臺角落放芋頭的位置,空無一物;存放面粉的瓦罐,倒是還未見底,也就一小捧,明天可以煮碗湯餅一家分著吃,還是留著明日吧。
李果捧著咕咕叫的肚子,回床躺下,翻來覆去,他睡不著。黑暗中,他聞到一股花香味,那是末麗(茉莉)的香味。
末麗花在衙坊種有數(shù)株,靜公宅一株,這夜里傳來的香味,顯然出自隔壁靜公宅。
國朝的婦人們喜歡佩戴鮮花,就是男子也不免俗,不管紅綠紫靛,一股腦往巾帽上簪花。末麗的售價不低,李果平時在衙后街集市看人售賣,一支能有五文呢,但要現(xiàn)裥孿剩t嶄蘸檬15壞┛堇希鴕晃牟恢怠
天將亮?xí)r,李果搬來木梯,麻溜爬上閣樓。他打開窗戶,跳上垣墻,攀爬梨樹,滑下樹干,潛入靜公宅。這一路,真是一氣呵成,比進(jìn)自己家院還熟悉。
他挎著個小簍子,手里捏著鉸刀——果娘縫衣服用的鉸刀,家里唯一的金屬器。
晨露呵護(hù)下的末麗,散發(fā)異香,嬌美可人。
“咔嚓咔嚓?!?
李果動作神速,剪下一枝又一枝,一會就插滿一簍。
他還想多剪點(diǎn),聽到廳房有說話聲,急忙爬上梨樹,沿著垣墻往回走。
挨近自家窗戶,突然聽到身后“啪”一聲,回頭正見趙啟謨兇神惡煞般推開窗戶,朝自己喊叫:
“賊兒,你又來我家偷什么!”
“別跑!”
趙啟謨攀上窗戶,眼看就要追來,李果趕緊跳進(jìn)自家窗戶,將窗戶拉回來拴好,怕不牢實(shí),還搬口木箱去堵。
此時天微微亮,趙家小官人站在垣墻上呵斥,他說的話,李果一句也聽不懂,不痛不癢,不予理睬。
清早,李果穿過衙坊,到衙后菜市場賣花。他往地上鋪塊布,一枝枝末麗就擺在布上。
別人問他末麗哪家種的,他胡謅說城外花農(nóng)某某家。
李果順利賣出六枝,擁有一筆“巨款”。
正在沾沾自喜,想著一會是買油餅吃,還是買湯餅吃時,抬頭往小吃檔望去,正見趙啟謨領(lǐng)著兩位仆人前來。
李果趕緊將花枝收攏,放回簍子里,他還沒收拾好,趙啟謨已趕到跟前。趙啟謨氣勢洶洶,一抬腳將簍子踹出,簍子劃出條曲線,飛出老高,一路散落的花枝,隨即被路上繁忙的車人碾踏。
凌晨,趙啟謨沒追上李果,憤而爬下垣墻,去查看被剪的末麗花。雖然天未亮,看得不大真切,還是能辨認(rèn)出李果手里挽著一簍花。
靜公宅的末麗,不大一株,平日花團(tuán)擁簇,十分好看,此時已被李果剪禿一大片。
末麗不耐寒,京城無法種植。入住靜公宅后,發(fā)現(xiàn)院中有株末麗,趙啟謨相當(dāng)喜愛。每天早上給它澆水,傍晚讀書倦了,會下樓看它。就是剪來裝點(diǎn)書房,也只是一枝;剪去簪花,也只是一枝。
卻被這住在隔壁的逾墻小賊,一朝剪禿大片。
“趙強(qiáng),趙福。”
趙家小官人站在院中怒不可恕,如此惡鄰,豈能放任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