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李果在衙坊后集市跟菜販討點賣不掉的蔬菜,突然有人拍他的頭,大聲說:“小果子快回去,你家大伯來了?!?
李果回頭一看,是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jì)的男孩,披頭散發(fā),一身衣服常年散發(fā)著異味。這是鄰居炊餅林的兒子阿團。
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果,還是有害怕的人,那就是他大伯李大昆。
李大昆在東街有家酒館,經(jīng)營十余年,獲利無數(shù)。這人富有吝嗇,待弟家十分刻薄。
李果偷偷摸回家,躲在門口,聽他大伯咆哮著:“那孩子呢?”又聽果娘弱弱地說:“讓人去喊了?!崩畲罄ソ又质且活D斥責(zé):“怎么教養(yǎng)的,平日就知道做賊,你們不要臉,我還要臉呢。”“這次不管怎么,我是非帶走不可,不好好管教,我老李家要被人戳脊梁骨。”果娘只是低聲哭泣,不敢申辯。
李果聽到大伯要把他帶走,想也沒多想,趕緊行動,轉(zhuǎn)身掉頭,跑得無影無蹤。
李大昆去年春節(jié)也過來說要帶走李果,果娘無能為力,又想著孩子至少跟著大伯不會挨餓。李果就被拉去大伯家住下,但只住了兩天。
兩天后李果逃回來,手腳都是木條抽打的傷痕,看得人于心不忍。因為李果偷吃餐桌上的一片肉,被大嬸又罵又打。
大伯家一家五口在餐桌上吃的有魚有肉,李果不被允許上桌,趕到廚房吃殘羹冷飯。
住下兩天,大伯大嬸不是打就是罵,還被大伯的孩子們欺凌——雖然李果也跟他們打起來,奈何寡不敵眾。
想來李大昆是極其不喜歡這個侄子,就是果娘,他也嫌棄她賴著不改嫁,霸占著李家老宅。
也就這破破爛爛的矮房,都還想從他們孤兒寡母手里奪走,更別提有絲毫救助和憐憫。
然而李果母子日子過得如此艱難,李大昆不聞不問,街坊鄰居還是會看不下去,譴責(zé)李大昆夫婦。由此李大昆才會想將李果帶去他家住,堵住悠悠眾口,而且李果既然有去處了,果娘就沒理由賴在李家祖宅,叫她娘家的人領(lǐng)回去就是。
李果溜進衙坊,他四處游蕩。來到衙坊一戶人家后院。后院小門半開,院子里有女孩兒蕩秋千,李果停足觀看。
院中蕩秋千的富家女孩覺察到李果在門外,喚侍女過去關(guān)門。
“瑾娘,是個小乞兒?!笔膛吹介T外是個小孩,不以為然。
喚作瑾娘的女孩從秋千上輕盈躍下,她約莫十二三歲模樣,額頭點著紅梅花,臉若銀盤,眉眼清秀,眉眼間透著股靈氣。
深閨中的女孩,很難遇到有趣的事情,見到一個小乞兒,也十分好奇。她稍微挨近院門,瞅見李果身著襤褸,打著赤腳,心里不忍。
“翠瓶,你拿幾文予他,讓他走吧?!?
喚作翠瓶的侍女從錢袋里取出兩文,要遞給李果,卻不想李果一巴掌打落,氣哼哼說:“我才不是乞兒。”
說完這話,掉頭就跑。
李果聽得懂女孩和侍女的話語,雖然口音很重,約莫也是個閩地人。
夜幕降臨后,李果還在衙坊游蕩,想找個避風(fēng)的地方躲匿,但一挨近大宅大門,就被驅(qū)趕。想著也許那個兇神惡煞的大伯走了,不如偷偷回家看看。
未出西灰門,遠(yuǎn)遠(yuǎn)看見自家亮著燈,李果覺察異樣——家里很少會點燈,能省則省。家是不敢回的,就怕娘親也想讓他跟大伯走。
李果黑夜里潛回家,他鉆進垣墻和自家房子間的空隙,趴在矮窗上聽屋內(nèi)的聲響。屋中似乎有三四個人,聲音聽得不大真切,李果想,等這些人走了,他再偷偷回去睡覺。
李家宅子和垣墻之間的距離,越往里頭越窄小,李果叉開腳,張開雙掌,貼著兩側(cè)的墻面,蹭蹭往上登,沒多久,他已爬上垣墻。
月光下,他伸展四肢,躺在垣墻上。夜風(fēng)吹拂他的破衣裳,他專心致志,想著集市上的各種熟食,吞咽口水。
“小賊?!?
似乎有人在喊他。李果抬眼,看到靜公宅西廂窗前站著個人,是個老熟人。
李果心情緒消沉,不想理會他。不想趙啟謨似乎很無聊,他攀出窗戶,跳到垣墻上,朝李果走來。
“小賊,又想來我家偷東西是吧?”
趙啟謨似乎還很開心,終于又被他逮著。
“我好餓,不想跟你打架,走開。”
李果翻身背對趙啟謨,他覺得這人好神煩,又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嘰里咕嚕的。
“餓?”
來此地也有兩月之久,本地的土語,趙啟謨能聽懂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