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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十一章:洛河上咆哮的虎

司命更加不解:“為何來者是最弱的一匹?”

葉嬋宮輕聲解釋道:“因為許多年前,天驥登上神主之位,用的就是這樣的手段……天驥不認(rèn)為自己能殺掉我,所以以最弱的神駒牽制,其余兩匹,應(yīng)是去尋寧長久和我的那兩位弟子了?!?

司命感受著這青銅神駒爆發(fā)出的毀滅之息,不安道:“長久……他能應(yīng)付得來么?”

葉嬋宮道:“這要看他自己?!?

司命蹙眉道:“天驥押寶三處,只要他能贏下任何一場,后果都不堪設(shè)想啊?!?

葉嬋宮頷首,清稚的臉頰上卻露出了微笑:“話雖如此,但天驥或許也犯下了錯誤?!?

司命問:“什么錯?”

葉嬋宮道:“他當(dāng)年以此取勝,是為巧,但次次如此,便是拙了?!?

洛河上,青銅神駒到來時的冰封被解除了,河流再次洶涌起來,白藏與神駒在這條橫亙在中土與北國的大河上展開了廝殺。

白藏體內(nèi)的壓制暫時解除了,但奴紋的力量讓她只能選擇忠誠。

她在推開了金色的長槍后,身軀猛地躍起,化作一道銀色的光柱,狠狠地砸上戰(zhàn)馬的身軀。

這匹青銅的戰(zhàn)駒比她大了無數(shù)倍,但在白藏的沖擊下,依舊被撼動了,搖晃不止。

當(dāng)初斷界城一戰(zhàn)里,白藏未能打得盡興,此刻她則徹底放手一搏了,美中不足的,便是她境界遠(yuǎn)不如前,權(quán)柄塵封也被掠奪得所剩無幾了。

但瘦死的白虎比貓大,她的對手并非神主,只是一匹遠(yuǎn)古的戰(zhàn)馬罷了。她作為曾經(jīng)世間最強的虎,怎可允許一匹馬這般高傲地立在面前?

搏殺的天性在體內(nèi)激發(fā)出來。

青銅神駒投擲著金槍,白藏時而被金槍逼退,但又很快折回,她像是一片鋒利的刀鋒,在金色的槍影中來回穿梭,身體不停地獸化,在長出耳朵與尾巴的同時,向著神駒的心臟逼近了過去。

青銅神駒奮起前蹄,爆發(fā)嘶鳴,金色的長槍舞動成影,將白藏的身影攔截下來。

兩者不停地對沖著,是利刃是刀盾,也是叢林中偶遇的兇狠猛獸。

司命一邊盯著洛河上的戰(zhàn)局,一邊問道:“師尊早就猜到天驥的意圖了么?”

葉嬋宮道:“這無需猜測,凡是知曉天驥故事的,都知道他會怎么做?!?

司命眉尖微蹙,卻是不曾聽說。

她看著洛河上滔滔涌動的潮浪,問:“要去幫白藏么?”

葉嬋宮輕輕搖頭,道:“不必,讓她舒展舒展拳腳吧,否則可就真要養(yǎng)成脾氣不好的家貓了?!?

司命想到魚王那曾經(jīng)的五道強者,安逸之后變成了廢貓的故事,深以為然地點頭。

司命問:“那我應(yīng)當(dāng)做什么呢?”

葉嬋宮此刻是手腳冰冷的,她輕輕靠在司命的臂彎里,道:“我有些冷?!?

司命早就察覺到,這些天葉嬋宮的身軀越來越冰,直到此刻她才忍不住發(fā)問:“師尊,你的身子到底怎么樣了?”

葉嬋宮想了想,問道:“你知道為何這些年,月亮越來越丑了呢?”

司命搖頭道:“不知?!?

葉嬋宮道:“因為月亮就是我的劍……或者說盾,當(dāng)年的神戰(zhàn)里,我與羿曾被圍困在一片雪谷里,數(shù)十位神魔對我們齊齊發(fā)動了攻勢,當(dāng)時羿在拉弓,不得打擾,我便飛身擋在他的面前。那時,神魔欣喜若狂,以為我是要自盡保他,但我卻毫發(fā)無損?!?

司命聯(lián)系她前面說的話,一下子猜到了緣由,道:“師尊將傷害嫁接到了月亮上?”

“嗯?!比~嬋宮螓首微點,道:“與太初的六位外神一樣,我是月的神靈,六神的母星距離此處太遠(yuǎn),所以它們要給自己擬造身軀,但我不必的……不用登上月亮,即使是從

人間遠(yuǎn)眺,你也可以看到月囚表面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坑洼,那些大部分都是太初神戰(zhàn)中留下的,月囚在最初的時候很美,光滑得像冰磨成的鏡子?!?

葉嬋宮目光迷離,似陷入了回憶。

“這也是我不懼怕其余神主的緣由,因為他們的強大只體現(xiàn)在此方世界,他們并無摧毀月亮的能力?!彼f。

司命紅唇輕顫,冰眸泛起寒意,她想起了北冥海上墜落的隕星,道:“但是暗主可以毀滅星星,對嗎?”

葉嬋宮嗯了一聲,道:“但毀滅月亮,這顆星球的運轉(zhuǎn)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暗主不會這么做,正如他不會以生靈毀滅為代價,齊開多座神國一鼓作氣毀滅我們。所以……暗主想毀滅的,只是我。”

司命仰起頭,看著黑月的位置,明白月被遮蔽之后,師尊與本體的聯(lián)系就被切斷了。

她無法再以月亮作為盾牌,也得不到力量的補給,就像是切斷了源頭的池塘,漸漸地回變成一股死水。

司命伸出手,握住了葉嬋宮冰涼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懷里。

“那師尊……還撐得住么?”司命問。

葉嬋宮輕柔道:“不必憂我,月亮只要沒有被真正毀滅,我就不會被真正殺死……”

她沒有說完。

她知道,自己雖不會死,但會陷入久久的沉眠,等她蘇醒之后,黑日很可能已經(jīng)降臨,她將是這個星球上最后的人,月亮也將是這顆星辰之外,最后的孤零零的星。

司命是能聽出一些弦外之音的,她問:“那現(xiàn)在要怎么辦?怎么……才能讓你暖和起來?”

葉嬋宮反常地沉默了會,然后給出了簡短的答案:“曬太陽。”

……

洛河之上,白藏與青銅神駒的戰(zhàn)斗已愈演愈烈。

他們由起初的對沖漸漸演化成了神力的對抗。

青銅神駒的身子上泛起了紅色的光,那些光像是烙印,將它襯得宛若一個燃燒著的青銅大鼎。

夜空中,蒼雷劈落洛河。

洛河的河水為雷電所染,形成了千里的電場。

高速橫掃的金色長槍上擦出了火。

火光像是一只只嗜血的蝴蝶,附骨之疽般向著白藏追索而去。

白藏亦爆發(fā)出了本能的神通,這片雷與火的青銅熔爐里,她張開了一片雪花似的白銀風(fēng)暴,她的獸化已經(jīng)完成,玉嫩的肌膚上,淡淡的虎紋威嚴(yán)縱橫著。

她揮舞著拳與爪,感覺自己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那時候古妖剛剛崛起,她是萬虎宗唯一的白虎,宗主是頭黑虎,擅長掏心而食。

古獸在那個年代并不算強大,他們之前,有壓迫奴役了他們數(shù)千年的古神,他們之后,又有新興的,實力堪比古代神明的仙人。他們刻苦修行,在血與火的夾縫里茍且求存。

拋去古神與仙人,虎在古妖中的地位卻是不俗的,所以萬虎宗在當(dāng)?shù)匾菜闶敲T正派。

萬虎宗并非只收老虎,所有長得像是貓的動物,都可以憑借自己的資質(zhì)加入萬虎宗中,只是入宗之后,必須繪上虎的條紋,所以萬虎宗里,白藏經(jīng)??梢钥吹狡渌筘埢ハ嘟o對方以筆紋身。

她對此是不屑的。

她是高貴的白虎,修成人形態(tài)后,更是宗中的虎花,仰慕虎花的使者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但她并不在意這些,她是萬虎宗的天之驕女,也曾獲得過巨大的機緣——她在很小的時候墜入過一片山谷,她在山谷中尋到過一支刻有銘文的金箭,金箭上鐫刻的,是后來萬妖訣的雛形。

她偷偷修煉此妖訣,破境速度前所未有得快,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與那些神魔一樣,問鼎天下。

可好景不長,很快萬虎宗惹來了殺身之禍。

殺身之禍的起因,源于燭龍的死……當(dāng)初燭龍被殺死之后,群龍無首,無龍可以服眾,許多古龍一哄而散,各自成立山頭,那時它們?yōu)榱说磕顮T龍,打算殺天下之生靈,祭燭陰之亡魂。

萬虎宗作為當(dāng)?shù)毓奴F宗門的領(lǐng)袖,首當(dāng)其沖成為了攻擊的目標(biāo)。

黑虎被一頭強大的古龍擊敗了,這位原本威嚴(yán)的宗主,為了宗門得以茍且存活,打算將弟子們都送給這些古神作為禮物,平息他們的怒火。

在上古時期,古神本就喜歡飼養(yǎng)妖獸作為寵物。

那時候有這樣的說法:貓是人類的寵奴,虎是古神的寵奴。

古龍接受了黑虎的道歉,而白藏身為其中最美的虎,理所當(dāng)然地被最強大的龍選中了。

那是白藏第一次見到古神,過往她只在神話傳說中聽到過他們,知道古神是上天的眷者與寵兒,大部分古獸修行一生,也打不過剛出生不久的龍類。

古神向她走來,她心中明明是害怕的,可體內(nèi)的妖訣卻像是真正的魔,在這一刻蠱惑了她,給了她莫名的勇氣與力量。

她竟像發(fā)了瘋一樣,從地面竄起,惡狠狠地?fù)湎蛄四穷^向她走來的老龍。

老龍并不在意。

因為他知道,許多古獸生來桀驁不馴,但越是烈馬,馴服起來也就越令人感到愉悅,更何況這頭白虎少女呢……

所有人都看著那個纖發(fā)如雪的小姑娘,搖著頭,發(fā)出了嘲弄的笑。

黑虎更是怒叱她的無禮。

老龍伸出手,想去攔下她的身影,但他的動作卻停了下來,接著,他低下頭,無比不解地看著自己心臟的位置,瞳孔開始渙散。

少女的利爪洞穿了他生長著鱗片的心臟。

五百年前,曾有劍仙詩人李鶴,寫下斬龍足嚼龍肉的絕句,但早在四千年前,萬虎宗的大殿上,就有一個白虎少女這樣做了。

那一日的血與腥氣是她一生也無法忘懷的洪流。

她殺死了第一條古龍,拔出了他腰間的劍,然后她向著其余錯愕的古神撲了過去。那一日起,古神不再是她眼中不可戰(zhàn)勝的東西,他們也是廢物,是鱗甲武裝下的懦夫。

萬虎殿中,少女殺光了所有的古龍,她沐浴著龍血,立在宗門口,回身望向黑虎。

黑虎顫抖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接著,他眼睜睜看著她用自己的絕學(xué),剖開了自己的心臟,將跳動的心捏成了碎肉,臨死之前,他聽到少女說:“師父,你的絕技很適合殺人啊……從今日起,我出師了?!?

白藏陷入了回憶里,當(dāng)年的妖訣在她成神后便被天道洗去,但她的血卻從未涼過。

她與年輕的自己重疊在了一起。

青銅的神駒在洛河上發(fā)出暴怒的咆哮,白藏卻已越過了雷與火,一拳拳轟上它的心口,將它向著河底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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