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猶差一線。
這最后一線,很快由寧長久補(bǔ)齊了。
寧長久喚出金烏,借助神國金日的遮蔽,掙開了神駒的糾纏,轉(zhuǎn)眼來到了陸嫁嫁的身邊。
他分化出修羅之體去暫時抵抗金槍,然后握住了陸嫁嫁的另一只手。
轟!
白光大盛,劍意沖天而起。
陸嫁嫁的劍靈同體是最后的催化劑,在她的幫助下,寧長久與柳希婉的心神終于共鳴合一,融為了一體。
此時恰是黎明初至,東方白光微露。
陸嫁嫁的右手邊已是空空如也。
黑衣勁裝的少女化作了銀色的靈態(tài),蛟龍般環(huán)繞在了寧長久的身邊。
斷界城之后,寧長久自斬的修羅之體,終于在此刻完整了。
寧長久伸出雙臂。
被金槍刺透了修羅陡然發(fā)出了咆哮。
在白銀神駒憤怒的嘶吼里,寧長久握住金槍,將其一寸寸回推,然后舉重若輕地將其抬起,向著白銀神駒的所在擲去。
大海上,古戰(zhàn)場的虛影被一掃而空。
白銀神駒接住了槍,反手將其握住,但槍尖依舊刺透了黑鎧,鎧甲在重壓下化作了碎片,墜入海水,露出了早已枯竭的身軀。
……
……
洛河之底,水流不停地晃動著。
“師尊,真的不用擔(dān)心白藏嗎?”司命還是有些擔(dān)心。
葉嬋宮輕柔道:“三匹神駒雖烈,但對于今后的戰(zhàn)斗而,充其量不過開胃小菜而已……更何況,白藏可不是什么小貓,你沒有經(jīng)歷過當(dāng)年的神戰(zhàn),未嗅過當(dāng)初尸山血海累成的腥氣,每一個神主走向神位,其下殞命的大小神靈,都是數(shù)以百計的,何況白藏這樣主掌殺伐的神呢?!?
司命輕輕點頭,不再有多的擔(dān)憂。
她低下頭,繼續(xù)看向了這本冊子。
“九月二十一日。洛河的上空久違地下了一場暴雨,今天很早我就醒了,我知道你不會淋雨,但還是用龍骨做了把傘,嗯……其實是做了兩把的,因為我怕你不是一個人來……你看,我沒那么小氣的?!?
“九月二十二日。洛河的雨還沒停,也不知要下多久,下雨天是耽誤趕路的,所以我原諒你的遲來了……但遲來也要來啊?!?
“九月二十三日。外面越來越亂了,反叛者被殺掉,尸體又凝成怨靈,依舊是反叛者,我殺死了好多人,可無濟(jì)于事,你當(dāng)年與我說的規(guī)則已經(jīng)行不通了……今天我煮了粥,按照那本書上煮著,當(dāng)年去神殿時,羲和說你最喜歡喝她煮的粥,我買了一本教材,打算以后學(xué)一下,也做給你吃。可是
這個做法這么簡單,你真的會喜歡嗎?”
“九月二十四日。雨越下越大了,我知道一定有大事發(fā)生了,若有急事也當(dāng)寄信過來呀,我也不是多蠻不講理……”
“九月二十五日。雨停了,我知道我再也等不到你來了?!?
“因為太陽升起來了……”
“九顆太陽?!?
司命神色微顫,睫羽翕動,心中泛起了澀澀的意味,她仿佛可以看見當(dāng)年有一個女子坐在這里,無比絕望地寫下這些文字。
天空中出現(xiàn)了九輪太陽……
日記與神話結(jié)合到了一起,時間重疊了起來,司命心神恍惚,知道如今的羿遠(yuǎn)在南荒,斬殺九嬰猰貐修蛇,然后趕赴中土,以貫徹整個中土的長弓,將天空中的太陽射下來。
那時的羿不知道還記不記得自己與洛神的約定。
但無論記憶與否皆是枉然。
羲和戰(zhàn)死,天生九日,他為了蒼生,哪怕再心如刀絞,再悲憤欲絕,也必須親手毀去它們,那時的他,應(yīng)已將此外所有的事,都拋到了腦后吧。
司命回過神,目光在筆記上悄然游走著,她看著女子有氣無力的字跡,想到了邵小黎天真無邪,沒心沒肺的樣子,心如刀絞。
葉嬋宮在一旁靜靜立著,燭火將她的手指照亮,泛著玉色的光芒。
接下來的幾頁的日記寫得很亂,語無倫次,其中很大的篇幅,都是在描寫當(dāng)年自己與羿一同經(jīng)歷的往事,那些文字化作微弱的畫面,浮光掠影般經(jīng)過了識海,然后被洛河的濤聲淹沒。
司命輕輕翻著,大致知道了當(dāng)年的來龍去脈。
帝俊在轉(zhuǎn)世為羿以后,洛神成為了他的第一個老師,洛神教導(dǎo)他多年,兩人互生情愫,其后羿與姮娥成親,洛神與之分別。幾年后,神戰(zhàn)徹底爆發(fā),戰(zhàn)力不算強(qiáng)大的洛神被神魔圍攻,羿聽聞這個消息,以萬里之箭連殺數(shù)個神魔,然后連夜趕回,替洛神解圍。
那之后,洛神陪在他們身邊,一同出生入死,其中雖也經(jīng)歷了愛恨情仇的糾纏與誤會,卻終究結(jié)下了深厚情誼。
后來洛河有難,洛神必須回去,分別之際,她將洛河之圖贈給了羿作為信物,羿與她許諾了日期,說十月九日,他會回到洛河來找她。
以他們當(dāng)時的情感而,這應(yīng)是定了婚期了,姮娥知道他們的心意,但她生性淡然,對此并不關(guān)心。
司命翻動著書頁,目光閃爍,她能將字里行間的哀愁感同身受。
臨近十月九日時,洛神在河底建了個小樓,埋了顆辟水珠,作為他們以后隱居的地方。
她布置好了婚房,褪去了湛藍(lán)的裙袂,換上了紅色的嫁衣,然后不分日夜地等待著。
當(dāng)時的她或許還抱有一線希望,但司命卻已猜到了故事的結(jié)局。
“這根蠟燭名為‘長明’。”葉嬋宮忽然開口。
司命望向了屋中最后的燭火。
“長明?”
她是知道長明燈的說法的。
“嗯?!比~嬋宮道:“帝俊的權(quán)柄也叫長明?!?
司命感知到了一絲哀傷。
她低下頭,目光從日記的最后掠了過去……日記的最后里,洛神坐在孤零零的小樓里,依舊沒能等來羿,但她看到了九顆太陽一顆顆破碎,知道羿還在世間,依舊露出了微笑。
九顆太陽破碎,鴉羽炸開,飄向人間。
就當(dāng)是你送我的煙花了……
十月九日,羿射九日,神與魔,古妖與古仙,世間所有勢力的爭執(zhí),也進(jìn)入了下一個轉(zhuǎn)折點,同日,太初六神龐大的勢力席卷而來,洛河陷難,她穿著嫁衣,拔出戰(zhàn)刀,誓死守衛(wèi)洛河……最終也真切地死在了洛河。
神話故事寄托的大都是人美好的愿景。
于是羿射九日,姮娥奔月流傳至今,當(dāng)年洛河之畔拄刀而死的嫁衣女子,卻很少被人提起了。
怕是邵小黎自己也不記得了。
“小黎……幸好小黎的神魂保存了下來,當(dāng)年留下的遺憾,應(yīng)是能彌補(bǔ)些的吧?”司命說。
姮娥輕輕嗯了一聲,道:“洛神的魂魄是我與舉父護(hù)著的,后來我殺了鹓扶,開辟了斷界城,便將她的魂魄保存在了那里,之后我決定收寧長久為弟子之時,也讓洛神的魂魄進(jìn)入了輪回,所以他們幾乎是同齡人?!?
只是出乎姮娥預(yù)料的是,這一世里,她起初未能找到寧長久。
司命點了點頭,將書合上。
當(dāng)初在雪峽里,夜除便已說過,邵小黎有白猿星與玉兔星作為伴星,有洛神星居于正位。*
猿與兔便是舉父與姮娥的意象,洛神星便是她身份的象征。
“我們要上樓看一看么?”司命問。
“不必了?!比~嬋宮柔和道:“等將來,讓小黎自己回來吧?!?
“嗯,也好?!?
司命將書放回了原位,只收下了羲和的那本菜譜。
葉嬋宮看了眼那菜譜,忽然道:“這是當(dāng)年羲和唯一賣出去的一本?!?
司命一愣,旋即笑了起來:“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葉嬋宮抿了抿唇,似也想輕輕笑笑,情緒終究還是淡去了。
司命看著葉嬋宮,悠悠:“也不知現(xiàn)在,他們那里的戰(zhàn)局怎么樣了。”
葉嬋宮道:“不必?fù)?dān)憂,寧長久并非是最弱的?!?
“嗯?”司命沒太明白。
葉嬋宮繼續(xù)道:“鹓扶神國里,神御與五帝為了壓制白藏,消耗了極大的力氣,而他們的存在本就依托于不可觀,此刻更是無根之萍……我這兩位弟子,現(xiàn)在是要弱于寧長久的。”
“如果寧長久能得到完整的修羅之體和神國,那他與陸嫁嫁聯(lián)手,應(yīng)比我們更強(qiáng)?!比~嬋宮說。
司命思考了會后反應(yīng)了過來。
天驥的思路是以上壓中,以中壓下,然后犧牲下等。
但天驥所以為的上中下卻是錯誤的。
實際上,寧長久是隱藏的上,她們是中,神御與五帝是下……
此番格局比照之后,局勢反而徹底顛倒了過來!唯一有危險的,則是西國的神御與五帝,但西國靠近三千世界……
“師尊圣明?!彼久膼傉\服道。
“好了?!比~嬋宮說:“我們回去吧……將這座小紅樓,一并帶回去。”
“這座樓怎么帶?”司命不解。
葉嬋宮看著門外,道:“拉車的神駒,不就已經(jīng)在外面了嗎?”
……
(*第一百八十五章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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