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咆哮的風、是排空的浪,天地在轉(zhuǎn)瞬間被焰芒覆蓋,無數(shù)團焰火的中心,溫度一下竄到難以想象的地步,中心處更掀起了數(shù)不盡的高溫旋風。
烈焰里,所有有形或者無形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自燃。
趙襄兒與朱雀身影亦被火光吞沒,亦或者說,她們就是火焰的源頭本身。
趙襄兒拔出白刃,紅鏡般的刃身映著面頰,朱雀溫柔似水地看著她,身后卻也有黑影倏然騰起。
九羽!
漆黑的九羽在朱雀身側(cè)繚繞,化作她手中的劍。
“襄兒,你也等這一日很久了吧?”朱雀的聲音淡緲,好似戲臺上拎著折扇的女子。
“嗯,我等許很久了。”
趙襄兒沒再廢話,她身影瞬間動了,凌空躍起,斬向了朱雀。
朱雀看著她,目光始終不變?nèi)崆?,她細頸為斜,眸光迷醉:“真是乖女兒呀……不愧是我們的女兒……”
她的話語無限溫柔,手中的九羽卻也閃電般上挑,對空格住這撲來的一劍。
火焰之風吹上面頰。
白刃的兩側(cè)映出了這兩位神雀的影。
趙襄兒凌厲的殺意與朱雀楚楚動人的笑皆被火焰吞噬。
劍與劍相抵,在第一次碰撞之后,烈火沖天而起,三千世界為戰(zhàn)場,這場時隔了三千五百年的神戰(zhàn)再度打響!
……
此時此刻,南州的天空中,白藏顯化原形,從大雪飛舞的天空中狂奔過去。
她不知道三千世界的具體情形,但朱雀出現(xiàn)的那一刻,哪怕隔著水鏡,她依舊感到心神寒顫。她敢確定,朱雀是有備而來,趙襄兒那個蠢丫頭怎能是那老女人的對手?
白藏咬緊了牙。
狂奔中,徹骨的寒風撲面,她冷靜了些,知道如果朱雀真的有所準備,那哪怕自己回去,恐怕也無濟于事,而如今,司命與陸嫁嫁她們正在北面殺滅蹄山。
蹄山……
這位十二神主中號稱擁有絕對防御的怪物,為何偏偏這個時候出現(xiàn),它分明就是為了吸引掉所有人的注意啊。
可是齊天的權(quán)柄之下,朱雀也不能幸免。朱雀雖不像自己這樣,會傻到主動往籠子里鉆,但暗主又憑什么覺得,朱雀一定可以贏趙襄兒呢?趙襄兒的實力,她是再清楚不過的!
白藏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盛。
她還能感受到,上方還有一雙眼睛,正盯著虛境中狂奔的自己。
泉鱗么……
白藏狂掠之間,眸光向上望去。
墟海之外,圣人殘破不堪的石佛上,泉鱗烏色的鱗泛著青光,妖冶的面容像盛放惡之花,她從上空遙望著白藏,輕輕地吐著信子,仿佛在看一場戲。
“白藏,你究竟是老虎還是貓,還是一條忠于主人的狗???”泉鱗的聲音跨越墟海與虛境,從天空中遙遙傳來。
白藏能夠聽到她的問話。
白藏銳利的虎牙緊咬,她盯著上空,眼眸雪白。
果然躲在那里……
“你說什么?”白藏惡狠狠地回應。
“呦,小白貓,你是聽不清我說話么?”泉鱗譏諷道:“被人打敗了一次,就心甘情愿給人當奴隸了么?那趙襄兒這些年待你很好么?還是說,像你這樣的貓,過去不過是套了個神主虛偽的空殼,本質(zhì)上依然是一只渴望著他人關(guān)心,希望有一個主人的可憐蟲啊?!?
“你閉嘴!”白藏怒吼:“你有什么資格與我說話?神國破滅,你便躲在舉父的石佛處茍且偷生?舉父生前,你如何詆毀于他?五百年前神戰(zhàn),你又如何下絆子?此刻竟要以他尸身庇護自己!你若還有半分神主尊嚴,現(xiàn)在下來,與我決一死戰(zhàn)!”
“你這小白貓還真是天真啊。”泉鱗咯咯地笑著,“看來你如今真的被馴化到了姮娥的陣營了,哎,那個女人有什么好的,讓你們心甘情愿地當叛徒?!?
“你不也是個叛徒么?”白藏話語冰冷。
“我從沒有忠誠過誰,又談何背叛呢?”泉鱗的話中始終帶著挑釁的笑。
白藏忍無可忍,長空中,她嬌小的身影瞬間停下,雪白的長發(fā)炸開般舞動著。
她恨不得沖上天去,將那頭大黑蛇扯下,剝皮抽筋!
泉鱗遙望著她,道:“終于忍不住了么?來吧,讓姐姐看一看,給人當了這么多年的貓,如今還剩下幾成實力?”
白藏深深地吸了口氣,面對泉鱗的挑釁,她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你的星辰呢?去哪里了?”白藏問。
泉鱗瞇起眸子,道:“姐姐也不知道呀,但我覺得,它應該會去它該去的地方?!?
“天王星么?”白藏想了想,自問道。
泉鱗無法看清天王星的場景,但她也是這般猜想的。
“什么事最重要,那暗主就會去做什么事。”泉鱗微笑著說。
對于暗主而,阻止雷牢神國的開啟,應是重中之重。
白藏瞇起眼眸,卻有一些別的猜想。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泉鱗,道:“我遲早會親手殺了你。”
泉鱗微笑道:“我們數(shù)千年沒有見面,偶爾有幸相逢,你就說這般冰冷傷人的話?貓真是比蛇還要冷血呀?!?
白藏淡淡道:“舉父石佛撐不了太久,你也不可能一直躲下去?!?
泉鱗無所謂道:“大不了便是暗日降臨嘛,反正我不會像你一樣,去當她們的寵物,哼,被人放在懷里揉來揉去,難道很舒服么?”
白藏不再理會,再度斬開風雪,向著茫茫人間俯沖而去。
泉鱗又喊了幾聲,白藏沒有回應。
她亦覺得有些無趣,死死地纏著石佛,似想從中榨取點溫度,可她什么也沒有得到。
她直起身子,對著太虛作出咆哮的動作,可她不敢出聲,因為她能感受到,暗主已越來越近,那一個個旋渦,好似無數(shù)雙噬人的眼。
……
三千世界里,大火似永不熄滅。
每一縷跳動的火光皆似舞動的蛇與蝎,似百足同蹈的蜈蚣,而大一些的火勢卻像是搏斗的獅與虎,彼此間撕得鮮血淋漓。
自當年配合姮娥斬殺鹓扶后,這是朱雀第一次真正出手。
王座靜養(yǎng)千載,但她從未忘記過血的腥膻。
傘劍與九羽在天空中不停對撞,她們的身影亦交錯、彈開,化作一道道幻影,而交鋒之處,則是虛空陡裂,萬物歸湮。
雪鳶與師雨的道法皆不算弱,但在這等毀天滅地的大戰(zhàn)里,她們皆縮到了三千世界的角落里,不敢作任何妄動。
“你覺得……誰能贏?”師雨小聲地問。
“這一戰(zhàn)難道還有懸念么?”雪鳶嗤之以鼻,“娘親布局多年,降臨于此,當然已穩(wěn)操勝券!”
“希望如此……”師雨的聲音很輕。
雪鳶蹙起眉,道:“難道你還對趙襄兒抱有什么幻想,難道你還相信她對你有任何姐妹之誼?”
師雨不語,片刻后,她輕笑道:“你說得對,我未必是襄兒的妹妹,但我一定是娘親的女兒。”
然而,三千世界中,這場大戰(zhàn)的結(jié)果,卻出乎了她們的預料。
一次次劍與劍的廝殺中,竟是趙襄兒占據(jù)了上風!
在過去的數(shù)年里,趙襄兒將當年羲和與荒河龍雀的大戰(zhàn)看了無數(shù)遍,無論朱雀是敵是友,她都把她當做假想之敵,這些年,她對著空氣揮刃無數(shù)次,更在識海中將未來的這場大戰(zhàn)推演了不知多少遍。
更關(guān)鍵的是,她以極快的速度領(lǐng)悟了朱雀不死之身的奧秘。
朱雀要在西國構(gòu)建一座靈山,是真正意義上的靈界之主。
所以她的身軀也早在涅槃后成為了靈體!
名刀神劍只是決戰(zhàn)中壓制對手的手段,真正能殺死靈的,唯有另一種靈!
決戰(zhàn)之中,趙襄兒喚出了自己的先天靈,火鳳。
火鳳環(huán)繞著她嬌小的身影。
這是太陽的真靈,若論血脈層面,對于朱雀甚至存在壓制,更何況,如今的趙襄兒,已將火鳳近乎完美地覺醒了。
在火鳳之靈下,朱雀的不死之身不再不死。
火焰中,朱雀雍容華美的紅裙支離破碎,紛飛如血蝶。
她的眉心滲著血,臂上透著血絲,紅裙下白皙處也滲著血,唯有艷紅至極的唇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猶若游蕩的,早已忘卻了生與死的鬼魂。
她提著九羽,理了理殘破不整的衣裳。
“如今的襄兒比娘親想象中還要厲害呀?!敝烊溉滩蛔】滟澋溃骸爱斈曜陂艠渖峡绰淙盏囊把绢^,如今已經(jīng)變成真正的太陽了呢……”
趙襄兒始終沒什么表情,先前一套斬擊行云流水地完成,此刻她收劍蓄勢,正在準備下一輪的猛攻。
先前她們一共交戰(zhàn)了三百余輪,皆以趙襄兒的小勝告終。
而這些小勝累積起來,就成為了絕對的勝勢。
若非朱雀手中的九羽之劍必她的傘劍更強,此刻朱雀恐怕已經(jīng)潰??!
趙襄兒盯著朱雀,她心中的情緒也已郁積多年,想要放一些狠話,怒吼著宣泄出來。但這些年結(jié)識了司命,趙襄兒越來越明白謹慎行的道理,哪怕穩(wěn)操勝券,她也不會去提前慶祝勝利。
朱雀對此卻全無顧忌,她的唇角勾著微笑,眼眸中卻帶著哀傷。
“父子相殘,母女相弒,我們不愧是深宮大院中出來的,最終也逃不開這種結(jié)局呀?!?
朱雀笑吟吟地說著,但這一次,卻是她主動出劍。
九羽的黑刃豎切過來,直撲趙襄兒的眉眼。
趙襄兒冷冷地盯著她,刀刃將至的一剎那,趙襄兒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她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了朱雀的背后,蓄勢已久的招式化作數(shù)萬道刃芒,暴雨般朝著朱雀的背后傾斜過去。
朱雀封刃回擋,九羽一掃,擋住了大部分的劍氣,但仍有一些瀉到了朱雀的背上。
本就破碎的紅裙更是千瘡百孔,神女秀麗的玉背裸露出來,其間的鮮血宛若雪地中搖曳的紅罌粟。
劍與劍相撞,鋒芒與鋒芒彼此滑過,彈開。
一擊之后,爆發(fā)出的巨大的氣浪再度將兩人回推。
朱雀長長的秀發(fā)散下,遮住了鮮血流淌的玉背,那一雙蝴蝶骨顯得寂寞。
她回想著趙襄兒那一剎那的消失與出現(xiàn),喃喃道:“這就是三千世界的力量么?”
“嗯?!壁w襄兒隨口回應。
她在空間與空間之間的挪動不是瞬移,而是閃爍。就像是一到十,瞬移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跨過二到九的距離,而她則是從一直接到十,它們之間的所有數(shù)字則全部憑空消失!
“果然是令人垂涎的力量呀……”朱雀微笑著說。
而回應她的,則只是劈面而來的劍光。
原本,趙襄兒與朱雀是共享這片三千世界的,趙襄兒只需要將她驅(qū)逐出去,將這個世界的控制權(quán)徹底握在自己手中,那樣,哪怕是朱雀,也只能成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