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緒一直延續(xù)到東關鎮(zhèn),甚至沒有和美女姐姐道個別,我就晃晃悠悠地下了車。再次踏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已經沒有了第一次被開除時的心境,根本沒有心思再去傷春悲秋,一心只想早點回家去休息,感覺自己的身體真真是隨時都要跨了。路上好死不死地碰見幾個以前曾經欺負過我的初中同學,我?guī)缀跏菞l件反射一般立刻從包里抽出了鋼管,然后陰氣森森地看著他們。但其實我自己知道,現(xiàn)在我這個身體,被人隨便推一下就起不來了。
豈料他們立刻縮到路邊,連看都不敢看我,更別說再過來欺負我了。我手里握著鋼管,繼續(xù)搖搖晃晃朝家的方向走去。來到家門口,一樹桃花開的正艷,我坐在樹底下的石頭上,重重地喘了會兒氣,把鋼管藏在樹上的一處枝椏間,這才拎了包走進家門去。母親正往爐上熱著一壺開水,看到我進來嚇了一跳:“浩浩,你怎么回來了?”我把包放在地上,低低地說了一句:“被開除了?!睕]敢去看母親的表情,我徑直朝自己的臥室走去,鋪開被子就躺下睡覺了。已經連續(xù)七天七夜沒有好好睡過一次,再加上前段時間打架受過的傷,我現(xiàn)在的身體就像是一部隨時都會散架的機器,都不知道自己是憑著什么樣的毅力撐到今天的。
隱約聽見母親在收拾著我包里的東西,隱約聽見爐上的茶壺發(fā)出輕輕的微鳴,隱約聽見窗外呼呼而過的風聲終于到家了啊,終于能好好休息了我把整個身體都縮進被子里,從頭到腳都捂的嚴嚴實實,似乎這樣才能給我?guī)戆踩小,F(xiàn)在的我本應是疲憊不堪,挨著枕頭就能睡著的狀態(tài),可是我躺在被窩里遲遲都睡不著,腦子里仍舊不斷閃回著那一夜大雪的場景,槍響過后,世界萬籟俱寂,一個身影緩緩地倒在我的面前
這個鏡頭不斷在我腦海里重復、閃回,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住的。我縮在被子里,企盼自己能盡快睡著,但始終都處于半夢半醒之間,整個人也是混混沌沌的。不知過了多久,母親在床邊叫我:“浩浩,起來吃飯,吃了再睡吧?!蔽以诒蛔永锩悦院卣f:“不吃了?!比缓笥掷^續(xù)縮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知不覺,似乎又回到那個雪夜,漫天的雪花飄啊飄啊,卻只有我一個人在雪地里奔跑著,似乎想抓什么東西卻怎么也抓不到。
終于,我放棄了,停下來,蹲在雪地里。整個世界似乎都只剩下我一個人,漫天的雪花幾乎要把我的身體蓋住。好冷啊,我打著哆嗦。在雪地里,當然會冷,我這么想著。我應該回家去,回家就不冷了??墒俏矣钟浀茫约翰皇且呀浽诩伊藛??怎么還會這么冷呢?
我倒在雪地里,身體從里到外都發(fā)著冷,牙齒也跟著打起顫來。似乎有人靠近,猛地將頭頂?shù)囊黄笱]去,一只溫暖的手貼近了我的額頭,緊接著母親慌亂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么燙,你發(fā)燒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發(fā)燒了,怪不得渾身上下這么的冷。母親連忙找來退燒藥,讓我就著溫開水服下,這才重新讓我躺下,又用濕毛巾搭在我的額頭。
我的身體依舊哆哆嗦嗦的,從里到外都發(fā)著冷。母親隔一會兒就去浸浸濕毛巾,回來繼續(xù)搭在我的額頭上。不知不覺我又睡著了,母親似乎在我身邊操勞了一夜。到了天亮,我仍是覺得冷,渾身都打著擺子,像是羊癲瘋發(fā)作一樣。母親嚇壞了,連忙出去找醫(yī)生。醫(yī)生就是附近診所的,周圍居民生個小病都去找他。他一看我這個樣子,先是給我量了量體溫,說:“都快三十九度啦?!北憬o我打了一針,說再看看情況,便收拾東西走了。
過了半天,我的身體仍是沒有半分好轉,似乎還有加重的跡象。母親慌了,又把那醫(yī)生叫來了。醫(yī)生又量量體溫,也略帶慌亂地說:“都快四十度了,趕緊送到大醫(yī)院去吧。”母親背不動我,便去求助宇城飛的媽媽。宇母又到鄰居家找了個叔叔過來,這才把我送到鎮(zhèn)上的醫(yī)院去。到了醫(yī)院,醫(yī)生給我診斷了一下,說道:“這是積勞成疾啊?!庇钅冈谂赃吰婀值貑枺骸八粋€小孩,積什么勞?也沒人讓他干活啊?!贬t(yī)生說:“不只是身體上的,還有心理上的,別看他是個小孩,估計經歷過咱們也沒經歷過的事。行了,治病要緊,先送他回病房?!?
這時候我已經燒的開始說胡話,據(jù)母親后來回憶說,我滿口的都是:“殺,殺死他?!?
輸了一個多小時的水,燒終于慢慢降了下來,沒有先前那么厲害了,但也沒有完全退盡。始終都是低燒,在三十八度左右徘徊,我也一直都神志不清的,有幾次睜開眼睛就問:“我的鋼管呢?”母親也權當我都在說胡話,也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如此過了三四天,低燒始終不退,母親也沒辦法了,只好把父親叫了回來。父親身上一股子汗臭味,剛從工地回來就到醫(yī)院了。他把手搭在我額頭上,疑惑地說道:“不燒?。俊蹦赣H說:“燒的,是低燒。”父親說:“屁嘞,我看就不燒,許是體溫計壞了?!比缓蟀瘟宋沂直成系妮斠横?,一把就將我拉了起來,認真地問我:“兒子,能頂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