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了:“他去哪里了?”
一個塑料瓶都快哭了:“綿綿……”它是那個綁架犯車上唯一的一瓶水,他們帶在路上喝,昨天就已經(jīng)喝完了,可現(xiàn)在,它里面裝著慢慢一瓶血紅色的液體。
是血。
她剛剛喝在嘴里的,也是血。
荊楚的血。
楊綿綿的腦袋嗡一聲,頓時空白一片。她好一會兒才聽見自己的手機說:“綿綿,荊楚給你留了話?!?
她的小黃機雖然山寨,但待機能力不錯,居然還有電量,楊綿綿急忙打開來,摁鍵的手指都在抖,她在心里懇求,說你只是出去找路了馬上回來,我會等你回來的,我不怪你,我不生氣,我不發(fā)脾氣,你不要嚇我。
音頻打開,荊楚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溫柔很多很多。
“小羊,往東走,活下去?!?
他只留了這一句話,然后人已經(jīng)不見蹤影。
楊綿綿哇一聲哭出來了:“騙人騙人!為什么要這樣,你怎么可以這樣啊,你去哪里了,你們說啊,他去哪里了,那么多血,他會死的?!?
沒有人回答她。
楊綿綿想哭,卻發(fā)現(xiàn)連眼淚都沒有辦法留下來,只能干嚎:“說!他去哪里了!你們不說我現(xiàn)在就死給你們看,我不走了!”
她這樣一威脅,小黃機立刻就投降了:“往那邊去了,走了也沒多久……”
塑料瓶抽抽搭搭的,但是說的話很有道理:“綿綿,你先喝點吧,不然也沒力氣找他,血都放了也流不回去啊?!?
它說的有道理。楊綿綿想擰開瓶蓋,但手有千斤重,根本做不到。
“綿綿,血會凝固的,不然就浪費了,你們倆都得死?!?
楊綿綿一咬牙,擰開瓶蓋就往嘴里倒,人的鮮血是咸的,就像是眼淚一樣,她咕咚咕咚往下喝,淚水再次模糊了眼睛。
這一瓶血是他的生命,是他活著的希望,然而生死絕境,他毫不猶豫就把自己給舍棄了。
明明認(rèn)識才一年,明明交往才半年,干什么這樣癡情?趁她昏迷把她殺掉好了啊,她也不會知道的,她也不會怪他。
笨蛋,大笨蛋!楊綿綿抹抹嘴,把瓶蓋擰好,站起來往他離開的方向走。
喝了他的血,總覺得胃里一陣又一陣火燒似的難受,她咬緊牙關(guān),不敢耽誤一點點的時間。
走了半個多小時,她找到他了。
荊楚就昏迷在那里,臉色慘白,手腕上用椅套的布料匆匆纏了一圈,血跡已經(jīng)干透。
楊綿綿踉踉蹌蹌走過去,撲到他身邊去試探他的呼吸,生怕就沒氣了。
呼吸還在,但已經(jīng)非常微弱,她顧不得許多,嘴對嘴把血喂回去,然而收效甚微,他失血過多,如果不及時治療,一定會死。
她帶著他不可能離開這里,什么都來不及了。
楊綿綿呆呆地想著,坐在那里很久,突然就想通了,既然如此,就一起死吧,如果他在陰曹地府要怪她不聽話,那就怪吧。
她不后悔,一個人活著有什么意思,沒有他活著,何必活著呢?
她抽了抽鼻子,躺到他身邊躺好,像每一天晚上入睡時那樣枕在他的胸膛上,和他十指相扣。
“對不起,小羊不乖,我就不乖這一次,以后都會乖乖的了?!彼ブ氖?,在唇邊親了一下,鮮血猶如上好的口脂,在他掌心里落下一個唇印。
一陣風(fēng)吹來,揚起萬千黃沙,落到她的身上,像是黃金般的細(xì)雨。
楊綿綿閉上了眼睛,那一瞬間,她聽見了風(fēng)的聲音,沙子落下的聲音,然后又重歸安靜,恍惚間,她在極致的靜謐中聽見一聲悠悠的嘆息。
嘆息……楊綿綿一剎那睜開了眼睛,她坐了起來,高喊:“是不是你,我聽見你的聲音了,我知道你是活著的,我感覺到了!”
沒有任何聲音回答她。
但楊綿綿不死心,這是唯一的希望了:“聽見了嗎?我能聽見你的聲音,我知道你是活的,你送我們走啊,求求你了,我求求你,送我們走吧?!?
風(fēng)卷起砂礫飄散在空中,原本在眼前的沙巒被風(fēng)吹散,帶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唯有烈日高懸卻無聲旁觀。
楊綿綿哽咽道:“我求求你了,送我們走吧,我知道你能做到的,只要你能救我們,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如果你不想救我,我求你把他送走吧,我可以留在這里陪你。
從來沒有人和你說過話對不對,我是第一個和你說話的人,我能聽見你的聲音,他和其他人沒有什么不同的,你留下他也沒有用,我留在這里陪你,一直陪你,你把他送走吧,我求求你了。”
狂風(fēng)呼嘯而來,夾雜著大片的沙礫,將她徹底掩埋。
傍晚,沖沙區(qū),一對小情侶在四處拍照攝像。
突然,那個女孩子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跤,她扭頭一看,尖叫起來:“這里有個人!”
三十分鐘后,一個失血過多又脫水的昏迷男子被送上了救護車,他昏迷著,手心里卻有干枯的血跡,是一枚唇印的模樣。
紅日即將沒入地平線,瑰麗的場景令旅客們歡呼雀躍,不斷攝影留念,有風(fēng)沙揚起,平地起了山巒,山巒成了山谷,沙漠亙古不變,卻也無時無刻不發(fā)生著變化。
唯一不變的是,它始終無。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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