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潼心里擰了擰眉頭,成王的藩地是很清苦的,他的母妃最不得寵愛,成王自個兒又不是個會討圣人喜歡的,也幸虧他不會討圣人喜歡,那討喜歡的皇二子,往后鬧出來的事才叫難看。
他們得了這么個封地,卻遲遲不曾就藩,還靠著一年領(lǐng)的年俸在金陵過活,后來彭遠(yuǎn)逆案,個個都縮在里頭保得太平命,偏是成王請了兵符。
明潼那時候已經(jīng)進(jìn)了宮,太子是很想親征的,可他不敢,他怕他一出這個黃圈圈,命就立時沒了,連死在誰的手里都不知道。
那時候成王儼然就是□□了,因著有王妃這層關(guān)系在,太子還格外的抬舉她,成王先是吃了幾場敗仗,后頭竟一戰(zhàn)大捷,旁的明潼不知,她知道的,是她在那一年里,從容華升到了嬪。
若是太子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牡巧洗髮?,一個妃位是怎么也跑不了的,可她沒等到那一天。
臘八那天下著細(xì)雪,薄薄鋪了一層,她養(yǎng)的那只貓兒,才踩出去一只爪子,就立時縮了回來,窩到碳盆邊上烤火。
她早上才送了太子出去,預(yù)備著多賜些粥回家,可宮里的傳賜的臘八粥都才送到她前,還不曾拿細(xì)果紅棗仁兒拼出一朵萬壽花來,太子就叫下了獄,一宮的女眷先是怔了,也不知哪一個起的頭,一個接著一個哭喊成一團(tuán)。
成王戰(zhàn)死的消息傳的滿城風(fēng)雨時,明蓁死守了門戶,行止如常,每隔一旬日還照常帶著女兒進(jìn)宮去給太后請安,朝臣宮眷有的憐憫有的還存了看笑話的意思,到后來便是嘴上不說,心里卻不能不贊一聲天生氣度。
到得明潼,聽見傳旨,太子妃趴跪在地上起不來,她往雪地里砸了個杯子,越過正妃讓她們把能拿的細(xì)軟都卷起來,又求太監(jiān)通融一刻,若不是這樣,光身去了壽昌宮,大冬天里怎么活得下來。
她心里比著明蓁,若換作是她,不定就比明蓁差,可她卻偏偏沒有這個時運,明蓁還在細(xì)細(xì)柔柔的同她說話,明沅坐著聽她們說,明蓁一低頭見她巴巴的看了,伸手摸摸她的頭:“臥雪,你把我那花鍵子尋出來給六姑娘玩。”
一匣子女孩的玩意兒,只她如今不能再做那出格舉動,兩個大的說著話,明沅叫明潼那帶著笑意的眼神看的渾身不得勁,借機(jī)拿了染成紅綠色的雞毛鍵子在外頭小院里踢起來。
臥雪把裙子別到腰帶里,露出腳來踢得兩下,明沅的裙子本就比鞋面上要高,也不怕她絆著,看了兩個也像模像樣的踢起來。
上邊扣的不是銅板,是拿金底子打出來的,底下刻了一朵蓮花,明沅拿在手里都覺得有些沉手,往上一拋重重往下掉,她先踢得一個,短手短腳不容易平衡,好容易能踢到三個。
不是光有技巧就能踢得好的,她踢了三個拾過來再踢三個,東西兩面跑,臥雪幾個先還放不開,自宮嬤嬤進(jìn)來了,她們再沒這么松快過,想著不能給姐兒丟臉,便一直規(guī)行矩步,等明沅玩的出了汗,這些個小丫頭子也跟著歡叫起來。
原先在廊下看的,也跟著上腳踢兩回,明沅累了就叫抱到廊下坐著歇息,還拿梅鹵子調(diào)了蜜水兒來給她喝。
一院子都是笑聲,宮嬤嬤自里頭聽見了,往外邊一張,連著明蓁聽見她們笑的這樣快活,也立起來走到窗邊,偏了臉兒望出去,兩個丫頭正在賭誰一口氣兒踢得多,先是十幾個,又?jǐn)?shù)到二十幾個,一圈兒圍了人,一氣數(shù)到九十九。
那丫頭到最末一個腿一軟,沒能上一百,連明蓁都可惜起來,見著宮嬤嬤沒半點兒不高興的樣子,自妝匣子里頭摸出個金戒指來:“拿這個給她們賭彩頭?!?
竟是九紅贏了去,她手腳靈活,踢起來沒個完,只看見紅毛鍵子不住上下翻飛,一圈人跟著腦袋一上一下的盯住了看,數(shù)到一百四十八了,她竟還能跳起來,反身踢了一個。
這一下得著喝彩,那個戒指也就由得她得了去。九紅原來只當(dāng)是玩兒,哪里想到還能得著東西,還是明潼身邊的云箋指點她:“還不趕緊謝大姑娘的賞?!?
九紅進(jìn)去就給磕了頭,鬢邊沁著細(xì)細(xì)的汗珠兒,她原來在穗州瞧著還不顯眼,到了金陵宅子里,一屋子丫頭數(shù)她最黑,明蓁瞧她一眼就問:“可是自穗州來的?倒是機(jī)靈的,往后常陪著你們家姑娘來?!?
這院里跟潭死水似的,今兒好容易活起來,她又彎身去問明沅:“沅丫頭能踢幾個?”明沅伸了三只手指頭出來,比劃著說:“三個!”
惹得明蓁掩了嘴就笑,連明潼見這個姐姐這樣高興,看了明沅一眼,也不掃人的興,只在心里擰擰眉頭,想著往后不能叫她常來。
九紅得了這么好的彩頭,回去就叫采苓拉著請客:“這戒指總有三錢重,你不舍出一頓像樣的茶果子來,咱們再不饒你的?!?
丫頭之間請客做東道也是常有的事,可九紅一月不過三百錢,她是房里頭有名的鐵公雞,聽見這話臊紅了臉不接口,明沅知道她的心愿,她想把錢攢了,等往后出去,好回家蓋房子。
難得九紅還有這個心,便笑嘻嘻的拍拍自個兒說:“我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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