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去東林,便要出金陵了,光是水路也要兩日,紀懷信愈發(fā)覺著對不住兒子,家里這碗水再怎么也端不平了,他托人寫信,已是定下年后就去的。
卻是紀懷信的啟蒙師傅薦的地方,這個學生慧極,又最肯下苦功,若再在家中,說不得便埋沒了去,倒不如出去求學,還寫了信給同年,請他多為照顧。
黃氏再想攔著不叫紀舜英出家門也沒得法子,這回也不要她指派的人,紀懷信擇了長隨的兒子跟著,又從外頭買來兩個書童,叫紀舜英帶了信跟束修開春就坐船去錫州。
黃氏為著這事,在紀老太太跟前很是沒臉了一陣,紀舜英院里如今全是老太太給安排的人,她鬧這么場笑話,差點兒連管家事兒都丟了,老太太一句:“大郎媳婦事兒,有些許想不到也是尋常,不若叫二郎三郎的媳婦也一并幫手?!?
唬得黃氏差點跪下來請罪,當著老太太的面拿帕子捂了臉一通狠哭,把她原來待紀舜英那些個好處俱都拿出來說,甚時候斷的奶,甚時候學的步,甚時候開始會喊娘,說的越多,越發(fā)連自己都信了,她再沒什么虧欠庶子的地方,叫他當了四年嫡子,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老太太一打眼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實無氣力再管這個孫子媳婦,難道還能休了她不成?那才是真成笑話了,敲打兩句,便自家添了人手給他看院兒,擇了陪房劉嬤嬤的小兒子媳婦一并跟了去,摸出體己來,就在錫州城里置個小宅子守著紀舜英,讓他在外逢著年節(jié)也有個吃熱飯的地方。
紀懷信見著祖母這般心里更是歉疚,偷偷補出銀子來,紀老太太看著孫子就嘆息:“你是成家立業(yè)的人了,圣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不求兒孫多出息,你自個兒修身了,家里卻不打點,我還有幾年能為著你們操心?說一句誅心的話,我若這般行事,紀家能留幾個爺們下來?”
紀老太太也不曾生養(yǎng)過男孩,如今這幾房可都是庶子傳下來的,說的紀懷信滿面通紅,伏在地上聽她教訓,從一百兩銀子,又補了一百,便是紀舜英在錫州過上三五年也是夠了。
這事兒闔府皆知,連明潼這樣后來的也聽說了,她好一陣兒不曾說話,紀老太太摟了她在懷里:
“你心疼你娘,可行事卻不能落了下乘,不說這里里外外都是眼睛,舉頭三尺還有神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憑你一個,再怎么能,還能撐起一家子來?必是大家都好了,才立起得家門?!?
紀氏說這些個,明潼總想著上輩子母親是如何吃了虧的,如今看看黃氏辦下的這些事,再看看紀老太太一輩子尊榮,她也沒親生子,那又如何,那些個太姨娘如今又在哪兒?
摟了紀老太太的腰,半晌都不語,夜里一夜不曾睡,嘴上說放下容易,沒經(jīng)過上輩子的事兒,她也不拿這些個庶弟庶妹們當作仇人。
她是橫眉立目,可卻比那口蜜腹劍要強,可看看黃氏這模樣,生生給自個兒立起個仇人來,紀舜英往后如何,她不知道,卻知道她進宮的時候,紀舜英已經(jīng)是兩榜進士了,那時候他不過十七歲。
便是澄哥兒灃哥兒上輩子加起來,也沒他一個有出息,照著黃氏這么個養(yǎng)法,順心意了是養(yǎng)個紈绔廢物出來,若是一個不巧,倒在官哥兒身上壓一座大山。
她這里還沒全想通透,竟又遇上了太子,明潼心一緊,原來她以為不出挑就可以不被選中,如今才明白宮門根本邁不得。
明沅跟著純馨純寧兩個往暖閣里去,丫頭擺了點心果子出來,純寧同明沅更熟些個,一把推碟子過去:“我聽說你大姐姐及笄許多人去,若是我也能跟去就好了?!?
這樣的事全輪不著她們,純馨卻抿了嘴兒笑:“我聽太太那兒的報春姐姐說,這一回確是要帶著咱們去的,臉上很有些不好意思,她跟純寧兩個都要十歲了,這會兒也該帶著見客。
相看定親緩些辦才體面,加起來總要四五年,這時候預備著往交際圈里帶,也好多幾家來擇,純馨純寧兩個俱是庶女,紀家這一輩卻沒有嫡出的女兒,這兩個的婚事總差不了,便是兩人的姨娘,也暗地里頭把常來往的人家數(shù)了一回,心里算是大概有譜。
算算年紀明湘明洛兩個也差不多了,明沅捏了塊杏仁佛手吃著,那兩個彼此看一眼,打趣道:“咱們往日里還說呢,若是你們家里有相宜的,說不準兒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原是想拿這個打趣的明沅的,她卻半點也不羞,想想也知道,紀氏怎么會把庶女嫁回紀家來,她聽裝聽不懂,兩個也沒趣兒:“沅丫頭還是頑童呢。”
三個姑娘有暖閣里一直談到擺飯,因著澄哥兒明沅來了,廚房專給加了菜,純寧興興頭頭要了一道酒釀蒸鴨子,卻不敢要酒,紀氏那頭跟黃氏夏氏小胡氏倒吃了兩盅,喝的面泛桃花,許了女兒過兩日來接,回去的路上竟打起盹兒來。
黃昏才到家,明沅還沒解衣裳,明洛就急忙忙過來,采薇還沒掀簾子,她就躥了進來,扯了明沅的袖子,一把拉她到屋里:“這可怎么是好,四姐姐叫安姨娘關起來了?!?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