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yuǎn)伯家雖是殷勤的,卻再不能夠,世子都四十多了還是世子,家里兒子倒那許多,說不得還得靠著女方的嫁妝才能支撐,這樣的人家外頭擺的花架子再好看,也無用的。”紀(jì)氏把這些賓客在肚里過得一回,端了茶盅兒指點女兒。
明潼臉上半點兒不見羞色,笑一笑:“不說娘,我也瞧不上呢。”
紀(jì)氏伸手刮刮女兒鼻子,明潼卻靠躺在床榻上,手里拿著禮單子,一家家的挑著看。有些事隔得久遠(yuǎn)記不真切了,可她卻記得當(dāng)時入宮娘便不肯的。
娘跟爹自來沒紅過一回臉,雖為著那些個姨娘心里不樂,卻從不曾擺到臉上來,可那一回結(jié)結(jié)實實大吵一架,兩三個月都不曾說話,到她叫轎子接去選秀時,更是哭的下不來床,明潼那時候只當(dāng)母親是舍不得自己,叫挑中了,還想方設(shè)法的想傳信回家來。
到這會兒倒有些吃不準(zhǔn),當(dāng)時她是真?zhèn)€叫太子瞧中了,還是家里頭把她給薦上去的。那一回在圓妙觀里遇見成王同太子心里就起了疑。
她是閨中女兒沒法子探聽,可太子的事卻不是什么秘密,明蓁成婚的時候,就已經(jīng)聽見那些個公侯夫人在談?wù)摚f是太子往圓妙觀里跑得勤。
女人們說的無非就是那些個,誰家里養(yǎng)的如花似玉的好女兒,想著法兒的想叫太子見上一面,圓妙觀的山門都叫踩薄了一層。
張仙人不堪其擾,只說閉關(guān),連徒弟都見不著他的面,那些個香客,不論是求香的還是求簽的又或是求符的,一概不許進(jìn)山門。
旁人將這當(dāng)作笑談,里頭沾名帶姓的可不丟臉,明潼卻聽出來,太子應(yīng)是常去圓妙觀的了,原來這么早,成王就已經(jīng)在往那個位子發(fā)力了,她心頭一顫,又收回心神,把目光定在文定侯家。
矮子里頭挑高個兒,旁的她不記著了,倒記得太子罵過一句,說這一家俱是庸才料,半點兒當(dāng)不得用,可也就是這一家子沒用的,太太平平活到了成王即位,明潼咬了唇兒,把這上頭有來往的人家一一看過去,若論保險,還真就是這家了。
到得三朝回門日,一大早全家人就打扮齊整了在正堂里頭等著,未嫁的姐妹不好露面,都在明蓁的舊居中等著,連袁氏都一早抱了女兒過來。
明琇才五歲大,生的粉雕玉琢,穿了大紅襖子,頭上戴的金花金葉,北府里頭只她一個,也不論什么嫡庶了,就是袁氏的眼睛珠子,大名兒起了叫明琇,小名兒就叫作招娣。
她跟明沅幾個還陌生著,一年也只見個幾回,自個兒摸了荷包袋,拿里頭的雕花金彈子玩,奶娘怕她失了手,到底是在明蓁屋里,她便唬著一張臉發(fā)脾氣,叫袁氏抱了到外頭哄著去。
明洛咋咋舌頭,有明潼在不似私底下說話那樣沒遮攔,掩了嘴兒裝鵪鶉,吃著花茶送點心,才拈了一塊鴿子玻璃糕,外頭鼓聲鑼聲就響了起來。
親王妃回門也是有制式的,聽見鑼聲還遠(yuǎn),約摸到了街口,袁氏雖是大房卻無誥命在身,這時候就看出差別來了,她是長房的媳婦,卻得排在紀(jì)氏的后邊。
幾個女孩兒卻都坐不住了,立起來往外頭看,等得好一會兒,見前邊兩列宮人魚貫而入,當(dāng)中四人抬著一乘軟轎,里頭坐著的便是明蓁了。
朱衣臥雪幾個也一并是宮人打扮了,明蓁身著親王妃禮服,頭戴金冠,扶著朱衣的手下得轎來,側(cè)頭見著妹妹們站成兩排迎她,微微一笑。
明芃腳還不曾養(yǎng)好,見著姐姐眼圈都紅了,在外家時也不曾這樣想,出門子三日倒想的不行,上來拉了明蓁的手,才握住了,想到要行禮,明蓁一把托住了她:“一家子姐妹還行什么虛禮。”
宮人立在院里頭,屋里還只朱衣幾個跟著侍候,明芃把明蓁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覺著她哪兒不同,可到底哪里不同卻說不出來,明蓁也由得她打量,捧了茶捏一個果酥:“里頭可沒這個口味兒,原只當(dāng)是平常物,到了外頭才知道還是家里好。”
明芃覷著俱是自家姐妹,低了聲兒開口:“那一個可難為你?”
她便不明說,也都知道說的元貴妃,明蓁笑一笑,也沒跟妹妹們打官腔:“作什么難為我?凡事依禮而行,我是小輩,她是母妃,便是教訓(xùn)幾句也是該的?!?
明芃差點兒跳起來:“她真?zhèn)€難為你了!”鼓了嘴兒才要啐,叫明蓁一把扯住:“還是這付脾氣,多早晚能改了?前頭還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呢,再不濟(jì)還太子妃,我哪兒輪得上呀?!?
太子妃確是沒少受磨搓,以為苦盡甘來,卻是為著她人作嫁衣,怪不得她要瘋魔,明潼見著明蓁同上輩子一樣回了門,面上也一樣大方端莊,只頰生紅暈再不與閨閣女兒相同,心里暗暗稱奇,只道是成王平叛回來兩個才恩義情長的,竟是這會兒就相得了不成?
這話不等她問,自有明芃會問,她握了姐姐一雙手:“姐夫待你好不好?”一屋子女兒家,除了明潼,俱都看向她,明蓁這會兒是真的羞了,抿了嘴兒笑,半晌才點點頭:“好呢?!?
單只這兩個字,就引得她們浮想聯(lián)翩,明蓁面上的羞意止都止不住,若是不好,她今兒哪里用坐軟轎,成王身邊,卻是連一個教導(dǎo)人事的宮女都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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