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透出點亮光來,采薇采菽兩個就掀了厚縐紗帳進到內(nèi)室,衣架子上昨兒就掛起了衣裳,是今天進宮預(yù)備著要穿的,采薇還想熏些香,叫明沅給拒了:“那里頭規(guī)矩多,嬤嬤們不是說了,能老實就老實,也不知哪一條就犯了貴人的忌諱?!?
這話也有道理,采薇卻嘟嘟著甚個熏香礙著什么,到底還是聽了明沅的話,只把衣裳掛起來晾平褶子,既是去賀喜的,自然要穿紅,又怕大紅沖著旁人,紀氏便給她挑了一件杏子紅的衣裳,小姑娘家家正是嬌嫩的時候,上邊穿了杏子紅繡石榴紋的衫子,下邊穿了一條撒花片金的柳黃羅裙兒。
還是明潼說的,宮里四月初四換羅衣,再穿了錦衣夾襖進去,便顯得村了,明沅這一身再配上金花金葉,為著顯小些,持意梳了雙丫髻,今兒卻不能半點脂粉不抹了。
采薇的拿手活總算派上了用場,先拿軟巾子用熱水捂臉,再用冷巾子冰過,抹上茉莉香膩子,鋪上淡淡一層茉莉粉,眉筆淡掃,額間貼了一朵花鈿,外頭時興的,宮里頭只怕早早就已經(jīng)行起來了。
明沅穿了這一身往上房去的時候,紀氏也已經(jīng)早早起來了,把她從頭到尾的打量一回笑道:“這才好,也沒什么好挑剔的,只一條,進了宮多底頭,顧盼惹非議?!?
明沅進去她還真不擔心,若換了旁人,只怕不回來都吃不好飯,明沅卻是一向有眼色的,心里明白事兒,比明湘明洛兩個全而拿得出手,這會兒瞧她臉蛋圓圓下巴微翹,兩頰不點胭脂也自生紅暈,沖她點點頭:“趕緊去吧,別叫你大伯娘久等了。”
梅氏也早早就起來了,她穿的是五品命婦裝扮,在門口登車,明沅虛托了她一把,她這才笑一笑,一早沒個好顏色,若是換作別個再不能似明沅這樣淡色,連著丫頭都沖明沅歉意一笑,明沅對她點點頭。
梅氏叫這么一扶才回過神來,據(jù)頭一瞧,看著明沅這付打扮倒更小了,心里吃不準女兒是個什么意思,扯了扯嘴角:“我許久沒你大姐姐,心里掛念的很?!?
“今兒不就能見著了,大伯娘不必憂心,姐姐這胎一準兒是個兒子?!闭f著抬抬袖子,給她看繡在袖口的一對兒紅石榴:“還有福緣寺請的觀音象呢,保平安的?!?
梅氏靠著車壁,一路往前闔了眼睛只猜不透女兒的心思,車轆轤連轍轉(zhuǎn)著行在青磚道,到了宮門口,早有人等著,這個點兒朝臣們已經(jīng)進去了,往西掖門過去,遞得一塊牙牌,馬車自然是不能進去的,小黃門帶了梅氏跟明沅兩個,一面往前一面壓低了聲兒:“夫人這會兒怕是見不著王妃的,今兒葭蒹宮于娘娘傳召,怕得說上會子話才能回來。”
梅氏一聽,立時憂心起來,明沅抬手一托,托了她的手臂一路進去,梅氏叫一托側(cè)頭看看她,見這么個小姑娘倒還持的住,自家也松下來,笑一笑:“倒多謝公公?!?
“當不得夫人一聲謝,叫奴一聲小德子便是。”他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生的眉眼清秀,怕是從貧苦地方征來作了閹人的,開口也并不尖利,只似童生,明沅沖他笑一笑:“多謝小德子公公?!?
他怕是頭一回聽見有人叫他公公,還是這么個小姑娘,臉上帶點赧色,扭過頭去一路把梅氏明沅兩個帶進東五所。
進了東五所便是成王的院子了,這會兒成婚的兄弟只他跟太子兩個,太子住在東宮,東五所旁的院子還沒住進人來,進了院門,那個小黃門才吁一口氣,立的直些:“太太往里頭去罷,王妃都囑咐好了?!?
檀心早就等著了,她見著梅氏過來,趕緊過來扶,口里不稱太太,只喊夫人:“夫人走得這些路,趕緊歇歇腳罷?!币娭縻溆中辛藗€禮:“見過六姑娘?!?
成王上朝去了,明蓁叫元貴妃請了去,進了屋子檀心再沒什么好顧忌的,引著梅氏到了東邊屋里坐下,燒水作茶,各色點心擺了一桌子。
梅氏有些話不能當面問,只得拿眼睛看,成王的地方統(tǒng)共只這么大,天井里頭種了一株梨花樹,老粗老粗的枝干,這會兒正是開花的時候,壓得枝頭累累綴綴,一層疊著一層,滿目的白,風(fēng)一吹就帶進來一股子極輕淡的香味兒,樹下鋪了一層白,倒似落雪。
明沅見梅氏看那株梨花,也跟著瞧過去,笑道:“這樣粗也不知種了多少年的,我記著大姐姐的園兒里就有那么一株?!?
西府里俱是梅花樹,只明蓁院里有一株白梨花,野生野長,也不知多少年月,開得滿枝白雪,能收許多釀酒,制梨膏。
檀心是府里帶進來的丫頭,可一屋子站著這么多侍候的,梅氏也不好問,見東西兩邊都支起了窗戶,東邊看著像是茶室,掛著畫卷擺了棋盤,西邊瞧不清楚作甚用,露出來的那一塊兒卻堆得滿滿的書卷,瞧著倒像是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