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鐘聲停下,紀氏這才坐起來,她今兒不曾叫人守夜,卷碧披得衣裳從外頭進來,掀了簾子就道:“是太后娘娘薨了?!?
上房這頭燈一盞盞的亮起來,下邊院子倒沒動靜,宮里頭有喪,也是當家主母預備素服,是以紀氏起了,幾個院子里倒都還在歇息。
紀氏這些日子再不關心顏連章去了哪兒,她原來要問車馬房,要問平姑姑,總歸心里要有個數(shù),可如今卻半點也不再問,無非又是再置一門外室,到外頭行樂宴飲去了。
她還沒緩過勁來,那事兒不想管,可既出得這樣的事,也得著人去問,好把素服送了去,明兒要
去思善門外哭喪,他可不能穿著官服去。
城里頭是有宵禁的,宮里頭既出了這樣的大事,更沒有開門往外頭尋人的道理,紀氏也睡不著了,干脆穿了衣裳起來,叫卷碧點了濃茶來,喝得半杯提神。
她本來也就不困,明兒是冬至,除開家祭,還得辦國祭,這樣的事顏連章且排不上號,圣人正在齋宮里頭齋戒,等著冬至這天曙光一露便要迎神,這會兒圣人還在齋宮,宮里頭太后卻薨了,這后頭的事要怎么辦,是按著典章來,還是他自個兒興一套,沒人知道。
太后娘娘身子一向算不得好,張皇后小心侍奉著,就怕太后哪天一撒手,上頭再沒個壓得住圣人的,她跟太子的日子難過,太后于圣人來說,分量是有的,雖不重,禮法擺在前邊,再怎么也壓得住他。
當今的圣人,并不是養(yǎng)在太后跟前的,顯貴起來靠的也不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生子之前不是主位,生子這后也不是主位,是依附誠孝皇貴妃的,是貴妃宮里頭的嬪,貴妃自家沒得生養(yǎng),也不拘了宮里的嬪生養(yǎng),生下兒子來,就抱到了身邊養(yǎng)著。
她既無子,便一門心思的讓兒子跟自己親,若不是她得圣寵,圣人也不會得著寵愛,先帝時常到貴妃宮里來,便時常能見著圣人,打小看到大,情份又不一樣。
這些個秘辛,老宮人都能說出一籮筐來,如今圣人這般寵愛元貴妃,別個便說是學了先帝的樣子,誠孝皇貴妃病重將死的時候才封又加上個皇字,元貴妃一直呆在貴妃位上,便是前朝有人拿了這個壓著圣人。
誠孝皇貴妃的寵愛分到了圣人身上,圣人自個兒又把這寵愛回饋了皇貴妃,兩個好似親母子,倒把如今的太后娘娘擠到了角落,等皇貴妃死了,圣人當上了皇帝,這才顯出她來,再沒情分,她也是太后,皇貴妃到死,也還是皇貴妃。
圣人在誠孝皇貴妃的喪禮上是哭的直不起身的,當時的先帝還嘆他純孝,沒一個跟先帝對著干,偏把生母提出來給皇子難堪,圣人既擺得這個孝順模樣,生母又怎么會不侍奉,實則太后在他心里,怕比不上誠孝皇貴妃一半兒。
再比不上,那也是太后,若是喪儀上頭出差子,可不是現(xiàn)成的借口指謫你,底下的管事婆子也俱都起來了,先開了庫,把白布白燈籠尋出來,上頭到底怎么安排且不知道,這些總用得著。
得虧顏連章如今還是五品,若再升一升,紀氏也得去哭靈,便是不必去,也得換上素服,天子以日易月的,按例要著二十七日素服,綴朝三日,天子都穿素服,百官自然也是一樣,只不知道民間停不停嫁娶家祭。
挨得一夜,到天剛拂曉,紀氏早早就叫人把衣裳送到衙門去,防著顏連章不及回家,他身邊的長隨高安跑了一趟,知道衙門里已經(jīng)備了一套,粥飯也不吃了,扎了一根白腰帶,急趕著又回衙門去。
幾個院里也叫人吩咐下去,卸了首飾釵環(huán),素服雖還沒做得,也要穿著青綠衣裳來,明沅倒好,有件白底綠色纏枝花紋的襖子,下邊是綠裙兒了,早早就打扮好了。
明洛卻是翻遍了柜子也沒尋出一件素色衣裳來,她的衣裳俱是紅色紫色,怎么出挑怎么來的,這會兒哪里去尋素衣裳,還是采桑跑到小香洲,總明湘借了一件。
明潼一身藍衣,紀氏不曾好睡,靠著釅茶撐了一夜,明潼也是半夜就起來了,一聽著鐘聲先是一驚,等數(shù)明白知道是太后沒了,她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一回神就叫丫頭點燈,開箱子換了素衣,這才往上房來手紀氏。
太后死的太早了些,這位太后娘娘是很長壽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張皇后跟太子的依靠,張皇后就住在太后宮里,有這么個庇護,張皇后縱吃些小虧,也沒傷筋動骨,元貴妃再怎么也不敢到太后宮里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