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姨娘只是坐在榻上垂淚,被罵得急了,還自反口兩句,她只有那一句,原來張姨娘打砸的許多東西,已經(jīng)沒了力氣,才剛想歇下來,安姨娘卻只冷笑得一聲:“你養(yǎng)的女兒沒人要,怎么倒賴在我身上?!?
這一下觸著張姨娘痛腳,她跳上去扯住安姨娘的頭發(fā)往外一拖一拉,安姨娘半個身子磕在地上,玉屏想攔叫絲蘭綠腰兩個掐著腰上的軟肉一把推在門框上,她眼見著張姨娘伸了指甲去撓安姨娘的臉。
玉屏才容易跑脫了,不敢往紀氏那里報,先跑來找明湘,想著等紀氏來了,見著安姨娘受傷,再有明湘相求,總能看過一面兒,不至重罰。
可等明湘趕到的時候,卻見著安姨娘把張姨娘壓在身上,頭發(fā)扯得散亂,狀如瘋婦,明湘驚的往后一倒,彩屏一把扶了她,還想勸她離得遠些,小香洲這樣遠,她們都到了,太太那頭且還沒人來,可不是有蹊蹺。
紀氏那兒早早得著信了,顏連章吃得大醉,倒在床上一場酣睡,紀氏卻怎么也睡不著了,跟他如此已不能同榻,索性歪在羅漢床上,眼睛盯著紅帳子,聽著他的打鼾,翻轉(zhuǎn)了身子發(fā)愁,他是一口應(yīng)下了,挑的還是嫡子,可又要家里兩個女兒怎么辦。
程大人來年就要升禮部郎中,他是有意跟那最末一趟順風(fēng)船的,他雖是禮部,卻不是制典司這樣的清水衙門,他是管著主客司的,主客司管的是藩邦來貢接待賞賜之事,四夷來人不說,那些彈丸地里也出得好東西,送貢來朝的使臣中除了上貢給皇帝的,自然也要給主客司的官員帶些東西。
他們來朝總要覲見皇帝,又不能自家去叩宮門,要衣要食要住要行,還得打聽些個進行近來的忌諱,自家所求也總得有人得分說一回,若是逢著圣人心情好,那手上肯松動的東西多,他們這點貢上來的東西也都有了回報。
里頭有漢化的深的,也趁著來朝挾帶私貨,這些貨怎么出,往哪兒出,可不就想著跟主客司的通一通門路。
蒼蠅再小也是肉,一來二去作得慣了,程大人手里很有些銀兩,這筆財接著怎么生財,便想到了顏連章這頭,便是船引批不出來,他在穗州當(dāng)?shù)萌旯伲忠蛑t云宴當(dāng)了一回上差,跟穗州地方的官商都混了個面熟,自家家里又是有船通商的,結(jié)得姻親,可不便宜。
顏連章經(jīng)得那一回,也知道自家兩個女兒要進宮是無望了,家里也只有一個明漪,如今年歲還淺,若能養(yǎng)得住,那也是太子登上大位之后的事,失了先機心頭不襯意,程大人提出要結(jié)兒女親,拋出來的還是嫡子,足見誠意,他實是不把兩個女兒放在心上的,程家門第不差,吃得酒酣耳熱,竟一點頭應(yīng)下了。
紀氏再想轉(zhuǎn)圜也無余地,按著顏連章心里頭排位,那自然是明湘早過明洛,明湘才是姐姐,哪里知道后頭還有這么一番官司,回來便說已經(jīng)定下了,還交割了信物,再無更改的。
紀氏還是打程夫人信里知道的,她也知道事情辦岔了,在丈夫跟關(guān)嘆得兩回,程大人一拂袖子,倒把兒子罵了一通,自來婚事都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他來挑撿。
既有這樁事,便同顏連章連上了線,彼此一說合,也沒什么不如意處,索性定了下來,回去告訴程夫人,卻吃了程夫人的埋怨,女人家想的是家宅和睦,男人想的卻不一樣,顏家的女兒娶回來,又不是不能再養(yǎng)房里人了。
紀氏氣的仰倒,可丈夫回來便說事情已經(jīng)定下了,紀氏再氣也是無用,若再反復(fù),跟程家倒不是結(jié)親,而是結(jié)仇了,這才忍了氣把安姨娘叫到跟前來,若不然也不會隔了一天才透出去。
哪里知道安姨娘知道了消息就有意顯擺出去,她也催著明湘上進,若能在相看的時候顯一顯自家更好,可女兒那個性子怎么說也是無用,知道這門親事落到明洛身上,心里怎會服氣,不成想還是落到明湘頭上。
安姨娘總算出得一口惡氣,張姨娘又怎么肯把她出的這口氣咽下去,知道了消息見女兒呆呆坐在窗邊一天不語,等聽見安姨娘往庫里要緞子要金子,她越發(fā)忍耐不得,夜里明洛在屋子里頭細細的哭,哭的她譬如百爪撓了心肝肺,穿了衣裳帶著丫頭就來尋釁。
等那頭鬧了個不可開交,紀氏這才披衣起床,推醉了顏連章:“老爺,兩院里頭的,打起來了?!?
顏連章兀自發(fā)夢,叫紀氏推醒了,聽得她聲音急切,甫一睜眼兒紀氏就喂了他一口濃茶,他咬著橄欖,才剛坐起來,下面的婆子就一撥一撥的過來報,說是砸東西了,連著屋子里頭的帳子都燒了起來。
顏連章急怒之下,衣裳且不及穿:“反了反了!”說著趿了鞋子就往棲月院里去,卷碧才要問紀氏換不換衣裳,就見她又往榻上一挨,揮了揮手:“給我沏杯蜜茶來?!?
張姨娘安姨娘兩個見著顏連章哪里還有雌老虎的樣子,趴在地上哭個不住,顏連章原就酒醉,這會兒更是叫這兩個妾吵的額角一抽一抽的痛,他轉(zhuǎn)頭見不著紀氏,這才問:“太太呢,把太太請了來?!?
紀氏聽見叫請,應(yīng)得一聲知道了,卻只是不動,喝了茶再來請第二回,她這才披了斗蓬往外頭去,鬧了一夜,天邊已經(jīng)泛白了,張姨娘安姨娘兩個也早就不年輕了,見著紀氏比見著顏連章更害怕些,紀氏挨個兒看她們一眼,又見明湘縮在墻根,把眉頭一皺:“誰,竟把姑娘驚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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