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知道蘇姨娘不會報憂,翻了一回,見最末一張寫了明漪的名字,一個字就撐破了一張信紙,兩個字寫的橫七豎八大如斗,看著就惹人笑,明沅也忍不住笑起來,這些個怕在蘇姨娘眼里再好不過了。
她既不曾見著明沅入學,也沒見著灃哥兒讀書,怪道把這些細事也一樣樣說出來給她聽,連著明漪說了什么話,也都寫在信上,拉拉雜雜四五頁,半點端倪也沒有。
這下更拿不準出了甚事,紀氏的臉色那樣難看還真是少見,招了采菽過來:“清明里頭給她們幾個都放假,你同你姐姐可有說頭了,先問問她幾時回去,給你們倆調到一天?!闭f著又指指廚房里送來的桃花燒賣:“把這個給你姐姐送些去罷。”
采菽一聽就知道意思:“咱們還蒸了些清明粿,我也撿幾只去,好說是才蒸的,熱著給她送去的?!?
明沅點一點頭,若還打聽不著,只好往采薇那兒看看了,竟真沒問出什么來,紀氏瞞得風雨不透,詹家還不知如何,若是附逆了,這門親事便成了燙手的山芋,若是不曾附逆,那詹家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那頭半點消息也無,顏連章的信里,卻是叫紀氏先退親。
要退信就是往詹家族中去退,這會兒只怕詹家也接著消息了,可庚帖信物全在詹夫人手里,這時候退信,可不顯得太下作了些。
若是不退,到時候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明洛又怎么好?紀氏撐著頭闔了眼兒,總還沒個準信兒,連個說法也無,這么巴巴的上門去退親,若是詹家安然回來,卻不成了小人,明洛的婚事只有更難說的。
采菽正是這時候來了,凝紅使得個眼色給卷碧,卷碧往外頭去,采菽便問她甚時候放假:“我們姑娘說了,跟你同一天放我,叫咱們一道回去聚一聚?!?
一院子的丫頭都聽著,卷碧也是嘴角含笑:“難為六姑娘想著?!背读嗣妹玫男渥油坷飵?,半闔上門:“出大事兒了,雖不知道是什么事,可我再沒瞧見過太太是那個臉色?!?
紀氏還自來沒有這樣猶豫不決過,明潼落胎,她心如刀絞,可一面痛也一面把后頭一條條俱都安排好了,最好的最壞的,事事想的周全,可自接著信,她就一個字也沒說過。
“一句吩咐也無,可看那樣子,絕非小事?!本肀桃У么絻海骸澳慊厝ジ嬖V六姑娘,叫六姑娘安心,并不是蘇姨娘跟八姑娘的事兒,我看,還落在四五兩位姑娘身上?!?
原在棲霞寺里,紀氏念得經(jīng)還在吩咐著明湘明洛的嫁妝,程家已去請期了,等到家帖子也該送來了,雖不比明潼那會兒,可一樁樁事也該安排起來,估摸著在秋日里,最后點一次嫁妝,也要擇日子把打好的家具先送到程家去,再預備賓客名單,把喜餅分送起來。
就連在車上,還告訴卷碧回家就把單子拿出來,看看后頭還添了什么不曾,單子一式三份,程家一份自家留一份,還有一份是要往官府報備的。
可等卷碧把單子拿出來,紀氏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擱在矮幾上,在屋里踱著步子,來來回回坐立不安:“連清明的祭祀也沒吩咐,廚房里要蒸糕,外頭得送禮,一句都沒有呢。”
采菽沖著姐姐點點頭,眉頭也跟著擰了起來,拎了空食盒回去報給明沅聽,明沅也跟著皺起眉頭來,卻還想不透是甚事,明湘明洛的還能是什么事,無非就是婚事,這兩個都到請期了,還能出什么紕漏不成?
這一等就等到了四月里,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紀氏著了人出去打聽,抄得份邸報回來,上頭赫然寫著詹家的名字,說是已經(jīng)附逆了。
紀氏差點兒一口氣沒提上來,這便是死罪了,她趕緊著人找著詹家退親,詹家卻大門緊閉,門上還貼了封條,一家子昨兒就叫抓走下了獄,那一家子辦了事,京中的族人可怎么活。
便是原來不知道的,也俱都知道了,抓起來也不一家子,本家不在京中的,也著各縣府捉拿,附逆就是造反,這時候要么自個兒死,要么外頭的親人死,落到哪家都一樣。
紀氏捂著心口,這一遲疑可不就耽擱了明洛,張姨娘聽見消息一瞪眼兒往后倒去,明洛怔怔坐著,半晌才聽明白是甚個意思,同她定了親的人家,成了逆賊,捂著心口“哇”一聲哭了出來。
紀氏這時候也追究不出張姨娘是從哪兒打聽的消息了,外頭風風雨雨傳什么的都有,叛軍已經(jīng)是從太平鄉(xiāng)打到平望鄉(xiāng),連知府都叫殺了,把頭挑在旗桿子上,就這么掛在城門外。
一家子兵荒馬亂,紀氏還是頭一回進了待月閣,張姨娘躺在床上不曉事,明洛伏在枕頭上哭個不住,一院子丫頭手腳都沒地兒放,紀氏才進得門,還不曾開口,丫頭急急進來報:“表少爺中了,二甲頭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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