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栗子柿子這時節(jié)都落了地,栗子外頭的毛刺殼兒爆開來,往林子里走一回,能撿回一筐來,柿子樹生得高,要撿那沒有野獸啃過的,落下來掉在軟草落葉上不曾摔破的,這樣的柿子做成柿子干,擺在身邊作零嘴兒。
明芃自家進來了,又轉(zhuǎn)身去扶拾得,爬樹是他爬的,摘了許許多多掛在枝頭上的,都已經(jīng)熟透了,皮兒一碰就破了,拿嘴吮著吃,只當(dāng)是在喝蜜水兒。
梅氏不看還好,一看又喘不過氣來了,她指著女兒心口一陣陣的絞痛,明芃這才看見她坐在屋里,沖著拾得連說帶比,拾得就背著竹筐兒往院角去了,蘭舟絞了巾子給他擦臉。
她進得屋子,看見梅氏臉上的笑意早就淡了下來:“娘怎么來了?”
梅氏上下打量她一回,明芃人黑了瘦了,身上粗衣麻布,頭上飾物全無,扎著的腰帶上還別了好幾條秋天開的紅花,她似才想起來似的,把這花兒抽出來擱到桌上,拿毛巾子撣掉身上灰。
梅氏氣的肝疼:“你趕緊把東西收拾了,跟我回家!”再不能依著她,叫她跟個和尚一處廝混,若是壞了名聲,非帶累了明蓁不可!
明芃掏出絹子來擦汗,往窗外一望,拾得既聽不見,自不關(guān)心,坐在木莊上頭剝起栗子來,明芃答應(yīng)了他,今天請他吃栗子軟餅的。
“母親答應(yīng)了的,怎么又變卦?”明芃說得這一句,梅氏擺了擺手:“你非得在這山上作甚,如今咱們家不比原來了,趕緊家去,也好叫我們安心?!?
明芃看了梅氏一眼,忽的明白過來,她原是個叫人挑撿的老姑娘,如今姐姐當(dāng)了皇后,還是獨寵,身份自然不比原來,她原就想過,姐夫登極之后,必是要替表哥平反的,母親總該對她說實話了,可幾回送得信來,一字未提,如今見梅氏這個情態(tài),哪里還不明白。
一顆心原就已經(jīng)冷了,倒不如就在這小院里頭自在,她看了梅氏:“娘,我如今有什么不好?姐姐既是皇后了,難道還有人戳咱們家脊梁骨不成?又有誰還敢說閑碎語?叫我順了心意,有什么不好?”
梅氏恨不得打她兩下,只當(dāng)她還全心全意惦記著梅季明,提了一口氣要說,卻見明芃坐到鏡臺前,把打成辮子的頭發(fā)散開來重又梳通,重打了一條麻花,垂在襟前:“娘留下來用飯罷,也嘗一嘗,我的手藝?!?
梅氏到底心虛,又不好直說梅季明沒事,女兒空等了他四年,等來的就是這么個消息,若是她經(jīng)受不住,更不肯嫁,又要如何。
拾得跟她們同坐一桌,他如今已經(jīng)是十七八歲了,常在山野里行動,行的寬肩厚背,一人打橫里坐著,碗里滿滿堆著山菌,拿清醬炒了,光是素的就吃了整整一碗。
烘銀杏烤柿子片兒,還有栗子粉加了面粉烘的餅兒,拾得用薄餅包了柿子流出來的糖汁,一氣兒吃了四五張,梅氏越看這情態(tài)越是不對,一碗粥半天都沒咽下一口氣,腦子里嗡嗡亂響,牽掛一個梅季明便罷了,難道還喜歡上和尚不成?既聾又啞,自家的女兒怎么荒唐成這樣子!
拾得原是進了屋子就要提了桶沖身子洗澡的,擦干凈了再回去廟里,他叫明芃教的懂得些道理,吃了飯把碗跟鍋都洗干凈了,背上背筐就走,門口早等著一只鹿,拾得摸了它的角,把布袋子里包的餅兒撕給它吃,明芃還跟那鹿打了招呼,它伸了舌頭舔一舔她的掌手,嘗著咸味兒高興的直甩尾巴。
等拾得一走,梅氏指了明芃:“要么,今兒就跟我回去,要么,你這輩子都別再回家?!弊孕〉酱笠痪渲卦挷辉f過,這會兒見她這要模樣,恨得說不出話來,明芃微微一怔,竟沖著梅氏笑一笑:“母親回去罷,我在山上住得很好?!?
“作孽!我生你為著什么,你為了那一個糊涂東西陪上這些年竟還不夠,非得作踐了自個兒就高興了?你就不想想生你養(yǎng)你的爹娘?”梅氏這輩子都沒這樣失態(tài)過,若不是嬤嬤扶了她,她就要倒在地上。
明芃垂下眼睛:“娘,我是打定了主意不嫁的,不管是誰,就表哥還活著,我也不會嫁他了。”
梅氏哭聲立時止住了,抬頭看向女兒,見明芃淡淡看著她,見她抬頭,又說一次:“就是表哥還活著,我也不會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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