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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香餌

小篆喊得明漪心頭一跳,腳都差點兒沒站穩(wěn),還是柳芽兒一把扶住她,她這才立住了,打抖得厲害,腳怎么也邁不過門坎去。

明漪年歲雖還小些,道理卻是明白的,若是明潼真沒了,她是必要嫁到鄭家去了,胳膊擰不過大腿來,便是紀氏不愿,只父親開了口,這事兒便沒轉圜的余地了。

見著這么一盆子血端出來,她怎么不心驚,她這頭腳步一慢,那頭鄭衍就趕了上來,正聽見那句“姑娘又吐血了”,低頭便見著銅盆里頭的紅巾子,心頭先自一喜,升了官發(fā)了財,再往下數(shù),可不就該死老婆了。

看了明漪小臉兒煞白,滿面惴惴的模樣,心里越發(fā)癢起來,原來年輕的時候喜歡明潼這樣神采飛揚驕傲神氣的姑娘,到了這會吃了她驕傲的虧,又想起溫柔小意和順嫻淑的來。

明潼硬綁綁不似女子,明漪卻還是個嬌嬌女,眼底里都有了淚花,嬌怯怯越加動人起來,鄭衍才剛想上前去寬慰她一句,就叫她身邊的丫頭一擋,擋住明漪的身子,扶了她進去。

明漪還只當是真的,一手扶住了門框,一只手借了柳芽兒的力,進去聲音都在發(fā)抖:“姐姐……”細細顫顫一聲,搔在鄭衍的心口,他也跟著邁了腿兒,才要開口,看見紀氏坐著垂淚,再拿眼兒去打量明漪,也不急在這一時。

眼看著明潼就要不好了,這一個還不等著他討過門去,面上不見悲戚,竟還帶點兒喜色,頭一伸,看見明潼面色青灰,一付就要歸西的模樣,趕緊拉平嘴角:“岳母,這是怎么了?”

明潼闔了眼兒裝睡,薄薄一層被子蓋在手上,只露一只手,看得見手背上浮起的青筋,腕子上套了一只絞紋的紅玉鐲子,松蕩蕩掛在手上,眼看著就要掉下來,紀氏伸手替她取下來,只輕輕一滑就褪到指尖,紀氏難免又抹得兩滴淚,用帕子把手鐲包起來交給丫頭收著。

鄭衍裝模作樣的嘆上兩句,心頭卻是一喜,明潼手上這許多東西,只要她死了,可不得全放出來,到時候哪里還會覺得錢緊。

一面得財一面得人,天底下再沒有這樣便宜的買賣,鄭衍這些年旁的本事沒長進,張口說瞎話的本事卻大有進益,此時裝也該裝得哀戚些,可明潼譬如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山,這山要倒了,他便似那山下脫了桎梏的猢猻,恨不得仰天翻得幾個筋斗,哪里還能裝出傷心的模樣來。

討她的時候是真?zhèn)€喜歡她的,喜歡她面上泛紅時害羞的模樣,喜歡她使小性兒吃醋,喜歡她機敏聰明,可等真?zhèn)€進了門,她這些好處竟全不見了,越來越厲害,越來越立得住,她拿的主意,就沒有錯的時候,她說出來的話,便必然是對的。

鄭衍不想認下,卻不得不認下,這一個根本就不必依靠著他,反是鄭家得賴在她的身上,才能保著如今這番富貴榮華。

七尺男兒卻要靠著老婆吃軟飯,外頭那些個靠著他吃穿的傍友,嘴上說得好聽,說甚個便是只母老虎,也得在他身上雌伏,鄭衍總是得意洋洋的模樣兒,可他自個兒心里清楚,這女人冷的跟個雪人似的,抱著她也沒一點熱乎氣,何況她還已經(jīng)許多年都不讓他進房門邊了。

明漪抖了身子去看明潼,一雙手兒冰冰涼,碰著明潼火燙火燙的手掌心,手掌輕輕撫住她的手背,細聲細氣喚得一聲:“三姐姐?!边@一句差點兒就要落下淚來,為著明潼也為著自個兒。

原來只當自個兒是家里嬌養(yǎng)的女兒,出去交際哪個不說她好福氣,紀氏是有名的寬厚,看心不心慈,只需看庶出的兒女過得如何就成,似她這樣的主母,滿金陵城里也數(shù)不出一只巴掌。

紀氏的名聲這樣好,家里的女兒自然多有人問尋的,可前頭幾個都已經(jīng)嫁了,只余下一個明漪,縱三品往前不好嫁,數(shù)下來的除了看中顏家是后族,自也有瞧中了人品相貌的。

紀氏扶了明漪,手指頭在她肩上輕輕一按,明漪微微垂了頭,答應的時候想著破釜沉舟,真到臨頭了,她卻不知怎么辦好了,急得滿面紅暈。

偏偏這紅暈落到了鄭衍的眼里,又成了朝云里的一道霞光,目光在她臉上盤桓,從眉毛刮到嘴唇,微微開合一點點,鄭衍心頭一陣燥意,伸手要去荷包袋兒,這才想著今兒來顏家,他慣常用的香球沒帶來。

明潼忽的又咳嗽起來,震得整個肺都快要咳出來似的,紀氏手快摸了帕子出來替她按著嘴,她閉著眼睛,紀氏一縮手,別個卻都瞧見那帕子上頭一塊鮮紅色。

鄭衍回去便把明潼眼看著不好的事兒告訴了親娘,鄭夫人卻沒空理會得他,竹桃兒發(fā)動了,跟著楊惜惜也發(fā)動了。

竹桃兒肚里這個出來的晚了,楊惜惜偏偏又早了,一個足了月一個沒足月,鄭夫人兩頭跑,要是明潼死了,竹桃兒也不敢再作妖,留得她養(yǎng)孩子便罷。

產(chǎn)房里頭一聲高過一聲,到生起孩子來,楊惜惜還在跟竹桃兒比,也沒法子不比,喊得大聲,鄭夫人便多問得兩聲,竹桃兒咬了被子悶頭使力氣,鄭夫人倒不問了。

自天亮鬧到了天黑,到天又亮起來,竹桃兒肚里這個先出來,鄭夫人急著叫人去問生了個甚,里頭報說是生了個女兒,鄭夫人搭了丫頭的手,長指甲嵌出一道來:“真是晦氣!”

楊惜惜這時節(jié)早已經(jīng)疼得聽不清看不明了,哪里還管竹桃兒生了什么,只知道疼,這會兒卻能喊都喊不出來了,嗓子早在前半夜就喊啞了。

到月墜星沉,楊惜惜生下個男孩兒來,婆子給孩子剪臍洗澡,裹了小包被抱了跟鄭夫人討賞去,點了燈兒只看見一頭濃發(fā),初生兒沒眉毛,他的眉毛卻濃,喜得鄭夫人抱住了就不肯撒手:“我的乖孫孫?!眳s是一句都沒問到楊惜惜。

女孩兒就留在竹桃兒房里,男孩卻叫鄭夫人抱到自家房里,連一句交待都無,楊惜惜還當自個兒生了兒子立時就能上祖譜了,哪知道鄭家人從上到下,還是沒將她放在眼里。

她醒過來時再問了丫頭一聲,聽見果然是生了個兒子的,才要高興,卻知道兒子叫鄭夫人給抱走了,連著奶都已經(jīng)吃了起來。

楊惜惜在曹家聽的多了,吃了誰的奶,就跟誰親,那許多小主子把奶娘看得比親娘還親的,她可不能在這上頭栽跟頭,可她才剛生養(yǎng),半點法子也無,還得坐好了月子,生一個怎么夠,得再往下生,生上兩三個兒子,這位子才算是穩(wě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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