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真到告別那天,江寧還是哭了。
滿場都是人,江燁包了殯儀館里最大的一個廳,江連清躺在玻璃蓋的棺材里,四周插黃白兩色的菊花。
靈臺也插滿了花,掛著黑白幡,花圈擺滿四周。
江連清的老朋友老下屬們,幾乎都來送他最后一程,他想體面的走,如了他的愿。
老太太最終還是來了,江耀攙扶著她走在隊伍里,她頭上戴白花,時不時拿手帕擦擦眼淚,人幾乎偎在兒子身上,傷心得都站不直了。
林文珺只覺得累,這幾天她連公司都顧不到了,江燁也一樣,他又要忙喪事,又要電話指揮財務(wù)發(fā)工資,還得安排年后的新工程。
所有人都眨著今天結(jié)束,結(jié)束了就能睡著好覺了。
圓圓趴在媽媽肩上,人太多了,她看來看去都是腿,不肯自己在地上走,一定要媽媽抱,林文珺抱著她看一眼江連清,把手里的花放在棺蓋上。
江寧靠近看爺爺一眼,眼圈一紅,掉眼淚了。
江驕依舊是孫輩里哭得最傷心的,江惠娟這時候也沒空給江寧使眼色讓她大聲哭了,她自己正在嚎呢。
隨著樂隊的伴奏聲哭,哭得還挺有節(jié)奏的,哭到一半伸手去拉江惠婭的胳膊:“大姐啊,我們以后就沒爸爸了!”
江惠婭臉色如常,她一直都沒哭,聽見這句看了妹妹一眼,沒說話。
告別、火化、入葬,孝子賢孫依次磕頭。
江寧看見江驕看見墓碑之后偷偷在哭,那個墓碑上沒有她的名字,江驕不斷抽抽著,紙巾已經(jīng)哭完了,用袖子擦眼淚。
江寧摸摸口袋,掏出一包餐巾紙,走過去塞到她手里。
明明是喪事,下葬之后大家坐著大巴車去酒店吃飯,見過的沒見過的親戚全聚在一起,比過年還要熱鬧。
江寧坐了一會兒,問媽媽:“我能帶圓圓去舅舅家嗎?”
林文珺安撫她:“等一會兒,散了我們就回家去了?!?
江寧只好忍耐,姑父們已經(jīng)喝了起來,二姑父都已經(jīng)喝得半醉了,三姑父本來聲音就像打雷,喝醉了聲音更響。
甘玲一聽她爸那個聲音,就偷偷溜到江寧身邊,挨著江寧坐,她不想跟爸爸媽媽坐在一起,也不想回家。
外公去世之前,爸爸媽媽就在吵架,奶奶來了,還把堂弟帶來了,就住在他們家里,堂弟還占了她的房間。
奶奶說城里條件好,要把堂弟送到城里來讀書,爸爸一口答應(yīng)了。
媽媽不同意:“玲玲都大了,怎么再跟弟弟一個房間?家里怎么住得下?”
奶奶當時就嚎起來,嚇得她把房門緊緊關(guān)上了,半天外面才安靜,后來是爸爸把住在她房子里的親戚請出來。
讓奶奶帶堂弟坐進去,奶奶說:“小丫頭片子命這么好,還有自己的一套房呢!”
甘玲偷偷想,要是奶奶死了,她也不會哭的。
林文珺看見玲玲過來了,問她:“玲玲今年要讀初中了吧?”她比江寧大一歲,蘇城是六三學(xué)制,七年級起才升進初中。
江寧雖然是六年級,但海市是五三學(xué)制,兩人都算是初中生。
“嗯?!绷崃狳c點頭,她問江寧:“上次給你的太陽花種子,你種出來了嗎?”
“早就開花了!讓你來看,你怎么暑假也不來???”
玲玲聽說花開了,抿著嘴笑起來,露出臉上的酒窩,江寧許諾要拍照片給她看:“我當小記者啦,媽媽送給我一臺相機,等太陽花再開,我拍給你看?!?
席上有哭的,有喝醉的,還有許多年沒見,趁著喪事認親的,江燁一直在招呼客人,林文珺偶爾也幫一幫忙。
留幾個孩子自己坐一桌,玲玲總算開心了一點,等到所有人都散場了。
江惠娟過來了,要算帳,她刮了丈夫一眼,今天這種時候了,他還偏偏喝醉,真是會挑時間!果然只能靠她來!
江惠娟把老太太和江耀趙英全拖住,就要算一算醫(yī)藥費的帳:“爸留下的東西,咱們幾個子女也該有個說法?!?
“錢都已經(jīng)分完了,我媽手里就只有點養(yǎng)老錢了?!?
江惠娟可不吃他這一套:“存折呢?醫(yī)藥費呢?還有,房子呢!”
她問過了!老太太是有一半,分掉一半,余下的還得大家再均分,就算分到她頭上只有七分之一,那她也得要!憑什么不要呢?
江燁看了江惠娟一眼:“房子,爸有安排了?!?
老爺子死之前說了,留下的就只有大約兩萬塊錢,一套房子,他該分的都已經(jīng)分掉了,每個孫輩都是平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