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魯剛指了幾人陪程昶去醉香樓，一名小吏匆匆自前堂趕來：“張大人，工部的裴尚書與樞密院的羅大人過來了。”

裴尚書是裴闌的父親。

眼下塞北大捷，裴闌即將歸朝，圣上喜極，準(zhǔn)允金陵百姓夾道相迎。禮部將迎候的章程擬下來，具體怎么施行，還要落到京兆府這些衙門上頭。昨日張懷魯給裴府遞了帖，想征詢尚書大人的意見，沒成想今日裴尚書竟屈尊親自過來了。

張懷魯?shù)溃骸翱?、快隨本官去前堂恭迎裴大人與羅大人?！?

提袍方走了兩步，又頓住步子，張懷魯似想起什么，看了云浠一眼。

云浠是裴闌未過門的正妻，如今裴闌回京，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二人的親事勢(shì)必要提上議程。

按說今日裴尚書過來，是該帶著云浠去見一見未來的公公喜上添喜的，可是，如今的忠勇侯府?dāng)÷涞貌怀蓸幼?，聽說連家財(cái)都所剩無幾，云浠這位侯府小姐也從昔日的蚌中珠變成肉中刺，裴尚書想不想見到她還兩說，極可能見到了更難堪。

倒是要想個(gè)法子將她支開才是。

“云捕快，”張懷魯?shù)?，“本官去前堂迎見尚書大人與羅大人，今日便由你陪三公子去醉香樓罷?！?

云浠抱手應(yīng)了聲“是”，沒多說什么。

張懷魯看她一臉坦然，反倒有些心虛，畫蛇添足道：“你不是想繼續(xù)留在衙門當(dāng)捕快么？而今三公子無事，你就不必自責(zé)了，好好將差事做下去，等王爺回京，你去王府把三公子落水的事端交代了，這事便算結(jié)了?！?

說著，對(duì)程昶道：“三公子，老夫有急務(wù)在身，醉香樓就由云捕快陪您去了?！?

程昶已有點(diǎn)緩過來了，他雖鬧不明白三公子是個(gè)什么身份，但也猜到與所謂的琮親王府有關(guān)，這里的人都十分敬他。

依張懷魯方才的話來看，眼前這個(gè)好看姑娘是在衙門當(dāng)差的。

女子能做官的朝代，是個(gè)什么朝代？

云浠正思量著該怎么與王府做交代，不經(jīng)意望向程昶，見程昶也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目光十分安靜，像染上一片春暉。

王府的小廝在后面催：“愣著做什么？叫咱們小王爺?shù)龋用L(zhǎng)了？！”

云浠這才驚覺失禮，邁出小院門牽了馬：“三公子，馬車已備好了，請(qǐng)?！?

程昶“嗯”了一聲。

出了小院門，剛要登車，一名小廝先一步跪趴在程昶身前，要給他做腳凳。

程昶無了片刻，收了腿，繞去另一邊，自己爬上了馬車。

醉香樓在秦淮河畔，自京兆府出，一路乘車到金陵城最熱鬧的桐子巷。大綏世風(fēng)十分開放，早年取締了宵禁，多的是漏夜擺攤的，加之今年一開春，塞北大捷，皇上即將南巡歸來，兩大喜訊叫整個(gè)金陵比以往更熱鬧三分，吆喝聲晝夜不歇，上至銅器瓷瓶，下至竹簍蛐蛐兒，賣什么的都有。

程昶從前看過幾本古玩鑒賞的書，正好路邊有個(gè)賣青花瓷的小攤，他挪到攤前，拿起一個(gè)撇口長(zhǎng)頸的打算分辨分辨朝代。

攤前小販正打瞌睡，不期然跟前立了位公子，拾起一個(gè)瓷瓶瞧完瓶口瞧底座，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不說，還屈指叩了叩，湊到耳前聽聲音。

“我說這位爺，”小販的脾氣不大好，“您看了這么久，到底買不買？不買別亂碰！”說著站起身，一把奪回程昶手里的瓶。

程昶剛要開口解釋，同行的小廝幾步上來，一把搡開小販：“你是沒長(zhǎng)眼，耍威風(fēng)耍到咱們小王爺跟前來了？！”

小販一聽“小王爺”三個(gè)字，再仔細(xì)一瞧程昶的模樣，愣住了：“三、三公子？”噗通一聲往地上跪了：“小的有眼不識(shí)泰山，竟沖撞了三公子，三公子恕罪、三公子恕罪――”

說著，拿起方才的青花瓷瓶，往程昶手里一塞。

程昶看著手里猛然被奪回又猛然被塞回的瓷瓶，十分茫然。

但他不說話，小販就更急，琮親王府的三公子胡作非為慣了，上回他來桐子巷，看上一尊玉器，要拿三個(gè)銅板換，掌柜的不換，回頭就讓人把玉器鋪?zhàn)釉伊恕?

小販想起這事兒，覺得還是及時(shí)止損妥當(dāng)，牙關(guān)一咬，自攤前取了幾個(gè)貴重物件兒，一股腦兒全塞到了程昶手里。

程昶更茫然了。

什么情況，批量式銷售？一起買還能打個(gè)折么？

程昶看了看手里的瓶瓶罐罐，又看了看小販，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他問：“多少錢？”

小販有點(diǎn)懵，多少錢？哦，多少銀子。

這是什么折騰人的新招兒？

小販忙磕頭：“不要錢不要錢！”

程昶把懷里的瓶瓶罐罐還回去，神情有點(diǎn)嚴(yán)肅：“不要錢那我不能要?！?

云浠在前頭引路，她心中有事，一時(shí)沒顧上程昶，本已走出一截兒，聽到騷動(dòng)，回過頭來只見程昶一臉搞鋁16誶啻商埃盎褂懈魴》罰槐吆白擰叭尤拿幣槐嚦耐貳

云浠疾步趕過去，喚了聲：“三公子?！?

她沒有問發(fā)生何事，反正程昶惹的事從來沒有道理可。

“醉香樓就在前頭了，三公子若喜歡這些瓷瓶，不如吃過小點(diǎn)再來看。”

程昶看著小販，猶豫了一會(huì)兒，答了句：“成吧?！庇蓛擅P引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