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珠色澤溫潤,只半粒米的大小,與昨日羅姝佩戴的穿線耳鏈子上的珍珠如出一轍。
張懷魯人雖有點三不開,斷案卻頗有幾分本事。
一枚藏在姚素素牙關里的耳珠,并不能證明什么。
哪怕羅姝當即就承認了這耳珠是她的,也可能是旁人故意嫁禍。
張懷魯沉聲道:“本官說是你了嗎?”
又問,“這枚耳珠可是你昨日所佩戴?”
羅姝點點頭,磕巴道:“這是、這是我耳鏈子上的珠子?!?
“那你且仔細回憶回憶,昨日你可曾在什么地方遺失過你的耳鏈子,亦或是,有旁人碰過你的耳鏈子,更或者,你在與姚二小姐爭執(zhí)的時候,被她奪了這耳鏈子去?”
羅姝滿目驚惶,認真回憶了一會兒,凄然道:“我記不清了。”
這也無怪,昨日一日,她先是撞破姚素素與裴闌幽會,后來又被姚素素逼迫著去與裴闌解親,心神已亂,哪還會在意自己的耳鏈子?
便是真在爭執(zhí)的當口被素素扯壞了去,她也不會知道。
“我只記得,昨日我出門時,這耳鏈子尚是好好的,夜里回府后,耳鏈子上的耳珠,便失了一枚了?!?
“不過,”羅姝又想了一下,“昨日除了素素,應是無人碰過我的耳珠了?!?
張懷魯沉吟。
這廂羅姝所,是真是假尚且不知,哪怕是真的,對案子也沒多大用。
因為他不能僅憑著一枚耳珠,就斷定什么。
自然,若姚素素真是羅姝所殺,那么她臨終前藏這么一枚耳珠在自己的牙關里,必然是為了指認真兇。
可是,如果姚素素的死并非羅姝所為,藏耳珠的真兇另有其人,那么這個人藏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為了嫁禍羅姝?不太像,耳珠又不是兇器,哪有僅憑著一枚耳珠嫁禍旁人的?
張懷魯想不明白。
他直覺這案子沒面上瞧著這么簡單,看起來是情殺,大致篩查后,嫌疑人只羅姝與裴闌兩個,且若是裴闌,應當就是雇兇殺人。
可是,他總覺得案子的背后透著一股子不對勁。
張懷魯為官數(shù)十載的經(jīng)驗教他對這個燙手的山芋畏而遠之。
何況,案情已審到這個地步,接下來,就是該行刑審了,該私下問訊了。
羅姝貴為四品樞密直學士家的小姐,裴闌更是大將軍,哪個是他用得起刑的?
更要命的是,這案子關乎姚素素生前的名聲,即便里頭還包含了些不為人知的枝節(jié),姚府的人必也不肯輕易透露,他若執(zhí)意追問,恐還會開罪了樞密使大人。
張懷魯這么想著,心思便從如何結案,飄到了如何趕緊撂挑子上頭。
說來也巧,正是這時,一名衙役來報:“張大人,鄆王殿下與姚大人到了!”
話音落,只見公堂門口疾步行來兩人,其中一人身穿紫棠色蟒袍,眉眼昳麗,帶了點近乎女子的媚,卻不顯陰柔,反而為他英俊的五官平添幾許風流,正是當今的四皇子,鄆王殿下。
張懷魯連忙起身,跟著程昶程燁一并朝鄆王拜過,又看向落后鄆王半步的姚杭山,勸慰道:“姚大人節(jié)哀。”
姚杭山聽聞姚素素枉死的消息,已在宮中大肆傷心過一場,這會兒心神微緩,雙目仍布滿血絲,啞聲道:“素素呢?本官……想見見她?!?
張懷魯?shù)溃骸柏踝鲃傭炌晔?,眼下移去了后院堂屋,方才姚夫人已過去看了?!?
說著,對一旁的衙差使了個眼色,衙差領命,帶著姚杭山往衙門后院去了。
張懷魯又看向鄆王,遲疑著問:“不知鄆王殿下前來,所為何事啊?”
鄆王道:“父皇聽聞姚府的二小姐過世,案情牽連裴羅二府,茲事體大,命本王前來取相關證據(jù)與卷宗?!?
鄆王是轄著大理寺的,他既親自前來取卷宗……
“今上的意思是,姚二小姐的案子,之后就由大理寺接管了?”
鄆王一點頭:“正是?!?
張懷魯如蒙大赦,催促著堂上的師爺與錄事把一應卷宗證據(jù)整理妥當,趁著這個當口,又把案情的大致過程,證人嫌疑人幾何,目下有幾條線索,仔細與鄆王交代了一番,總算趕在天黑前,請走了這尊大佛。
這廂案子暫告一段落,其余人等自然是走的走,散的散。
云浠心中一直記掛著自己昨夜放走刀疤人的事,想仔細與程昶解釋,還未開口,一名衙差趕來,對她拱手一拜:“云捕快,張大人聽聞您提了校尉,請您過去值房一趟。”
這八成是要趕在晉升的圣旨到侯府前,幫著云浠交接公差了。
張懷魯一片好心,云浠不好弗他的意,只得點頭:“好吧?!?
罷,對衙差道:“勞你去跟我阿嫂說聲,讓她等等我再回府?!?
她回頭望過去一眼,不想程昶正自公堂門口駐足,移眼來看她。
四目相對,他微朝她一點頭,云浠原也想讓程昶等等自己,可再一想,昨晚到現(xiàn)在,事出頻頻,三公子一夜未合眼,想必已是累極了。
罷了,大不了今晚少睡些,明日起個早,多跑一趟,趕在天亮前去御史臺與三公子說刀疤人的事。
她這么想著,便就跟著衙差去了值房。
孫海平與張大虎在京兆府外候了一整日,見得程昶,迎上來道:“小王爺,您可總算出來了,咱是要回府,還是上哪兒去找點樂子去?”
程昶本想說回府,想起云浠方才的神情,頓住步子,說:“我先在這等會兒。”
“等會兒?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