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接連入獄的三個國家重臣,太子宮中的氣氛一冬天都比較嚴(yán)肅和一般的妃嬪不同,太子妃娘娘對政事的參與度那是比較高的,支持太子的三大重臣去了詔獄,太孫去說情還挨了訓(xùn)斥,太子心里的壓力可不就只有和太子妃娘娘訴說了?再加上距離又遠,一個在皇城里,一個在宮城里,一整個冬天,除了太孫妃有空會偶然過去請安以外,其余的嬪妾都是有眼色地不去煩擾太子妃娘娘。說句實在話吧,現(xiàn)在皇爺回了北京以后,太孫宮里的人也是視宮城為虎穴,能少去就絕不會多去的。
太子宮里尚且是這樣了,真正的六宮還用多說什么嗎?現(xiàn)在宮里人口少,活動也不多,徐循等人也是巴不得就窩在太孫宮里,得了閑頂多在東苑散散步賞賞雪,日子也算是過得很逍遙了。
這天起來,到太孫妃跟前大家請過安了,徐循因昨日下了雪,便想去東苑走走。正好太孫妃和太孫嬪相約了要把昨日沒下完的棋給下完,徐循便約何仙仙一起,因笑道,“若是東苑梅花開得好,還能剪一枝回來給你的小囡囡。”
宮里養(yǎng)兒育女那都是有規(guī)矩的,如果生的是皇子,周歲后便要自己去皇子所居住了。每日進來請安,也是先見皇后,再見生母?;逝吘故桥畠?,所受重視要少一些,也沒那么講究,而且太孫也只是太孫,很多時候都能便宜行事。太孫妃問準(zhǔn)了太子妃,便準(zhǔn)許何仙仙在周歲以后繼續(xù)養(yǎng)育女兒,提到小囡囡,何仙仙也是笑容滿面,道,“好哇,難得你有心,還記得囡囡喜歡梅花?!?
屁大的孩子,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何仙仙硬要這樣講而已,徐循笑道,“我看不是喜歡梅花,是喜歡梅花上的雪吧。上回抱出去賞梅,我看她指著枝頭的雪咿咿呀呀了好久。”
說著,兩人相視一笑,便都回宮去換了一身厚斗篷,又帶了兩個侍女,相攜著一道往東苑踏雪去了。
北京的天氣雖然冷,但兩人都裹的是厚厚的灰鼠斗篷,最是保暖不過的了,頭上戴了白狐風(fēng)帽,手里還籠著五彩手爐,雖說是輕車簡從,但如此做派走在路上,誰不知道是東苑寵妾?迎面而來的中官都是慌忙退到道邊行禮,倒是襯托出了兩人十足的氣勢。何仙仙見了,先不禁露出笑容,后又宛然一嘆,徐循見了,便道,“你嘆什么氣啊,大節(jié)下的,也不怕不吉利?!?
左近無人,何仙仙也就低聲對徐循說了實話,“我先還在想,剛進宮的時候,我們哪來這么好的衣服,見了太子宮里的那些美人,不知你如何想,我心里是很羨慕的,看著她們,就和天人一樣這不知不覺間,我們也和她們一樣了?!?
這倒是真的,兩人現(xiàn)在也都不是剛進宮的身價了,徐循有寵、何仙仙生女,都得了一批賞賜的,何仙仙身上穿的,就是去年太孫妃賞的新衣服,徐循穿的也是太子妃的賞賜。
“但才這么想,”何仙仙又嘆了口氣,“便想起來,現(xiàn)在太子宮里,咱們熟悉的人早都不在了,起來受寵的那已經(jīng)是另一批人啦?!?
若是從前,東苑梅林只怕早被賞雪的妃嬪們給占滿了,現(xiàn)在,一個是隔得遠,還有一個也是人口少了,又都老實著怕觸霉頭。就是皇家內(nèi)苑、太平盛世,也覺得冷清。徐循禁不住也隨著何仙仙嘆了口氣,“不說這些事了,咱們是來散悶的,可不是來添堵的?!?
何仙仙也就收住不說了,才下過雪,東苑也是處處都是瓊枝玉宇,一條路上積了厚厚的雪,連個腳印都沒有的,幾人嘎吱嘎吱地踩著新雪,賞玩著日光下分外精神的冒雪紅梅,都覺得精神一爽。眼看前面有了一個亭子,何仙仙一聲吩咐,隨行的兩個宮女自然前去打掃生火,為主子們布置環(huán)境去了。
兩個小妃嬪漫步在雪路上,徐循時不時就看何仙仙一眼,何仙仙被她看得出奇,便捅她道,“你有話就說,我和你還怕什么?不要做出這副欲又止的樣子來,好小家子氣?!?
徐循笑道,“好吧好吧,那我可說了啊”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雖說四顧無人,還是壓低了聲音。“這一次大哥回來,你服侍他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大哥嗯猛了很多?”
何仙仙的臉一下也紅透了?!八滥葑?,瞎說什么呢!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爛!”
太孫剛回來的時候,徐循正紅事呢,何仙仙伺候太孫的時間要比她早,而且次數(shù)也多。兩人鬧了一會兒,何仙仙也就沉思著吐了實話,“被你這一說,好像是要比從前來得威猛了。在床笫間都可有王者之風(fēng),比較霸道”
徐循被她逗樂了,“到底是天家的人了,說話都這么文雅委婉?!?
何仙仙沖她翻白眼,“不然呢,不然怎么措辭?”
“要我說,大哥就和頭倔驢子似的?!毙煅膊豢蜌?,“一吃了藥,沒頭沒腦就曉得頂,和從前那樣什么九淺一深的,根本就是兩個人了。”
何仙仙略帶狐媚意思的姑娘,倒是被徐循這個老實人給鬧了個大紅臉,她真的要去撕徐循的嘴了?!拔野涯氵@個眼里沒德容功的小蹄子往宮正司告”
兩人嘻嘻哈哈地擰了一會兒,也就進亭子里歇息去了。這亭子里燒了三個爐子,窗戶一關(guān),暖融融的就是個暖閣子,要賞景就透過四壁封的琉璃磚去看雪、看梅花。不過下雪后天氣不冷,窗戶開了一扇,因沒風(fēng)也不覺得什么,兩個人靠在亭邊欄桿上,也可以暖暖和和地賞花吃茶用點心。
“我就是奇怪這事”都打開了話匣子,徐循也就半遮半露地和何仙仙說了,“去年我伺候大哥的時候,就隱約有所感覺,大哥那天要得特別厲害,我我都應(yīng)付不了。他還不滿足,把花兒都給收用了”
都是一家人,太孫的持久度何仙仙不可能不清楚,她驚異地抬了抬眉毛,考慮了一會,嗤的一聲又不當(dāng)回事了?!澳愎苣敲炊喔陕锬?,這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徐循的眉頭就蹙了起來?!翱桑粽媸且驗榉难a藥,這藥畢竟是于身體不利”
何仙仙也皺起眉頭,她認認真真地看了徐循幾眼,仿佛是想要看進徐循的心底。過了好一會兒,才支起身子,把窗戶關(guān)上了。
眼看環(huán)境封閉了起來,說話聲傳不開了,何仙仙便壓低了聲音,甚至是帶了些訓(xùn)斥意味地道,“你傻呀他吃藥于身體不利,是你逼他吃的?既不是,你多這個嘴干嘛,你知道是誰獻的藥,誰哄他吃的?在這宮里,萬萬當(dāng)不如一默,沒事你可別找事上身。再說了,他吃藥蠻干,這不是好事嗎。明年春又有新人要入宮了,咱們這些人能有幾年的好?可不就乘現(xiàn)在,多幾次是幾次,若有個孩兒,那實惠才是自己的呢。我現(xiàn)在好說是有個女娃傍身了,你可還什么都沒有呢,他吃了藥,你當(dāng)別人沒感覺嗎,樂得不說破罷了。就你傻乎乎的,還問個不停!”
徐循一下都被何仙仙給說得愣住了,一時半會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何仙仙看她一臉的懵懂,滿是恨鐵不成鋼地,一拇指就頂在了徐循的腦門上?!皠e叫人說我對你不夠?qū)嵳\,我是把心窩里的話,都掏出來給你說了!這宮里,誰顧得上誰呢?皇爺一怒,東宮里多少人平白無故地就遭殃了,太子爺多說一句話了嗎?沒有!我躺在西苑病得要死的時候,除了你,誰想到我了?可不是大哥!夫妻本是同林鳥,那說的也是夫妻,咱們這算什么,一個妾侍罷了,你操什么正室的心?。窟@些,可都是《女內(nèi)訓(xùn)》上沒教的道理,這回我說透了以后,你可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