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是在十一月末的時候落下來的。
準備兩個月,陸清酒幾乎把家里每個角落都塞滿了食物,他甚至沒有忘記讓朱淼淼給他寄一大堆他最喜歡的那種果凍糖。朱淼淼本來打算元宵節(jié)的時候再來一趟,但聽陸清酒說水府村會大雪封山,于是只能作罷,說等到明年的時候再過來玩。
雪飄飄灑灑,一夜之間,水府村便已銀裝素裹,枝頭地面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美麗的純白色。
陸清酒在屋子里生了一盆炭,把小花小黑還有小狐貍的窩都搬到了屋子里,三只小動物穿著陸清酒給剪裁的衣服在碳堆旁邊癱成一堆,懶洋洋的暖著自己的身體。夏天的時候小花肚皮最涼快,但到了冬天,受歡迎的就是小狐貍了,特別是它那粉粉嫩嫩的粉肚皮,抱在懷里暖暖的,尹尋放棄了他的小花,對小狐貍伸出了魔掌。小狐貍直接被尹尋塞到了他的羽絨服里面,于是他出去做事的時候便偶爾能看見他的衣服領(lǐng)子里冒出一顆茫然的狐貍腦袋,尹尋則會伸手把小狐貍的腦袋給按回去……
小花見到此景在旁邊怒斥尹尋無情,說明明夏天的時候尹尋承諾了要一直帶著他,這天冷了居然就背叛了自己投向小狐貍的懷抱,尹尋無以對,只能當了這個渣男。
陸清酒懶得管他們的恩怨情仇,隨他們?nèi)チ恕?
天冷了,自然會想吃點暖身體的東西,陸清酒開始經(jīng)常做燉物,什么燉雞燉鴨之類的都經(jīng)常上餐桌,其中最好吃的還是白月狐帶回來的蔥聾肉。剝了皮的蔥聾,從外表上看起來和羊沒什么區(qū)別,如果硬要說,那就是蔥聾的肉更加肥美鮮嫩,骨頭燉出來的湯濃郁鮮香,早上出門的時候喝一大碗,身體都會暖和起來。肉有一部分陸清酒用來燉了,配著麻醬腐乳和韭菜花,吃在嘴里又香又嫩,還沒有一點羊肉的腥膻,很合陸清酒的胃口。
下雪之后,氣溫開始一直往下降,陸清酒不得不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
冬天應(yīng)該是陸清酒最不適應(yīng)的季節(jié)了,水府村是沒有通暖氣的,所以取暖的法子就是多在屋子里放幾個炭盆。不過炭盆放多了也不是很安全,因為通風不暢可能會產(chǎn)生大量的一氧化碳,這可是要命的東西,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fā)生,陸清酒不得不把窗戶打開一點縫隙,就算外面灌進來的是冷風,但也得保持室內(nèi)的空氣流通。
這天冷的厲害,陸清酒就把自己裹成一個球兒,他體質(zhì)偏寒,夏天的時候倒是無所謂,但入了冬就有點受不了,手腳幾乎從頭到尾都是冰涼的,怎么搓也暖和不過來。
因為馬上要入冬,白月狐把地里該收的菜都收了,從地里面拖回來了兩百多斤紅薯,家里實在是沒地方放,就干脆堆在了院子里,在上面搭了一層油布擋住積雪。
紅薯做什么都挺好吃的,和米飯一起蒸,煮成軟糯的紅薯粥,亦或者再麻煩點,和面粉一起做成油炸紅薯餅,都很討人喜歡。
紅薯餅的做法和南瓜餅有些類似,就是把紅薯和面粉揉在一起,然后按壓成餅狀放進油鍋里低溫炸熟。這樣炸出來的紅薯餅外面是脆的,里面又軟又甜,配著咸菜和腐乳,吃好幾個都不覺得膩。
這些紅薯倒是解決了冬天豬圈里豬和雞的糧食問題,本來陸清酒有些擔心天氣太冷雞會不會受影響,但白月狐卻說不用管那些雞,它們堅強的很,這點低溫對它們來說毫無影響,陸清酒才放了心。
陸清酒趁著天還沒有完全冷下來的時候,和尹尋又上了一趟山,在山上摘了些還沒有落下的野橘子。
這些橘子樹葉子已經(jīng)沒了,枝頭卻掛滿了金黃色的橘子,因為昨夜小雪,所以橘子和枝干上都附著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積雪,看起來倒是有幾分詩情畫意。陸清酒拿著竹竿,把橘子打下來放進背簍里。這些橘子都很酸,不過用來做罐頭倒是很不錯,做出來的罐頭也不用用來泡水,想吃的時候就拿勺子舀一點直接吃,在缺乏維生素的冬天,是不錯的零食。
尹尋嘗了一個,酸的臉都皺在了一起,陸清酒看著他這樣子,伸手抓了個在手里。
尹尋以為陸清酒也要吃,等著看好戲呢,誰知道陸清酒卻隨手把橘子塞到了口袋里,笑道:“我給白月狐帶個回去?!?
尹尋:“……”陸清酒你可真是壞東西。
兩人裝好了橘子,下山回家。和平日里相比,入冬后的水府村安靜了不少,一路上都沒有看見什么村民,村子里靜悄悄的,好像一夜之間大家都不見了似得。陸清酒鼻頭被凍的通紅,他想要用手捂一下,但手也是冰的,于是只能無奈的作罷。
好不容易到了家,陸清酒一進院子便看見白月狐在清理院子地面上結(jié)起的冰,白月狐低著頭,認真的把石頭上的冰塊一點點的鏟下來。
“月狐,月狐?!标懬寰婆苓^去,把兜里的橘子掏出來遞給他,“我們在山上摘的橘子,你快嘗嘗?!?
白月狐瞅了陸清酒一眼,接過橘子剝開皮后分成兩半,和往日一樣直接把其中一半塞進了嘴里。
陸清酒和尹尋站在旁邊好奇的看著他,卻見白月狐神情不為所動,道:“你看我做什么?”
“好吃嗎?”陸清酒問他。
白月狐道:“湊合?!?
“酸不酸?。俊标懬寰片F(xiàn)在開始懷疑白月狐的味覺了。
“還行?!卑自潞袂槠届o,“怎么了?”
“沒事。”看來白月狐是不會給他任何想象中的反饋了,陸清酒有點失望,說,“那你繼續(xù)掃吧,我回去把橘子給處理一下?!?
“去吧。”白月狐說。
陸清酒和尹尋轉(zhuǎn)身進屋,卻沒有注意到在兩人離開的時候,白月狐輕輕的松了手,他原本握在手里的用來處理冰塊的鐵鍬從他手中跌落,居然就這樣碎成了幾塊。白月狐瞅了眼鐵鍬,又瞅了眼自己手里剩下的一半橘子,默默的走到了雞圈旁邊,把橘子扔進了雞圈。
這大概是雞們出生以來第一次品嘗到白月狐分享的食物……
陸清酒并不知道自己的酸橘子對白月狐造成了成噸的傷害,他在屋子里把橘子皮給剝了,然后放在水里加糖一起煮,煮完之后放到玻璃罐里保存,吃的時候直接用勺子挖出來就行。
做完橘子,天也黑了下來,冬天的白天大概只有九、十個小時,早晨亮的晚,晚上黑的早。
今天的晚飯是蔥聾燉的湯做成的湯鍋,鍋子被架在炭火上面,咕嚕嚕的冒著熱氣,蔬菜的種類雖然不多,只有白菜和豆芽,但是肉卻管夠,而且各種味道的都有。陸清酒還鹵了一只雞,這雞是他們家的戰(zhàn)斗雞,肉質(zhì)鮮嫩,非常肥美,做成鹵味之后一口咬下去咸香軟嫩,吮吸骨頭,還能嘗到雞特有的鮮美。
陸清酒縮成一團,吃著骨頭湯里燙出來的白菜,不得不說,骨頭湯和白菜簡直是絕配,菜的味道變得鮮甜,再喝一口湯,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這菜在冬日里實在是太讓人覺得幸福,白月狐就不用說了,連尹尋都比平日里多刨了幾碗飯。
吃完之后,差不多到了晚上九點,外面又開始飄起了小雪,陸清酒問尹尋要不要在他家湊合一晚上。尹尋卻搖搖頭,表示自己必須每天都要回家。
“不回去佛龕里的燭火是會滅掉的?!币鼘と绱嘶卮?。
既然這樣,陸清酒便沒有強求。
尹尋走后,白月狐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去廚房洗干凈了碗筷。等到他弄完再次回到屋子里時,卻看見陸清酒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燃燒的炭盆,把屋子熏的暖暖的,散發(fā)出的光芒,在陸清酒的臉頰上鍍了一層淡淡的紅,他嘴唇的顏色比平日里更艷麗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溫暖,像是冬日里的太陽。
白月狐沒有說話,緩步走到了陸清酒旁邊,他垂了頭,目光落在了陸清酒的唇角,那里勾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仿佛是在告訴白月狐,此時的陸清酒覺得很舒服,他沉醉在了宜人的溫度之中。
大約是察覺了有人走到自己的身邊,陸清酒的睫毛抖動了一下,隨后睜開了眼,黑色的眸子起初有些渙散,直到看到了站在自己身邊的白月狐時,才漸漸聚焦,他嘟噥了一句,聲音軟軟的還帶著睡意:“我……是不是睡著了……”
白月狐道:“嗯。”
“啊……太舒服了?!标懬寰扑λ︻^,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再加上屋子里這暖人的溫度,不知不覺間他便睡了過去。
“去臥室睡吧?!卑自潞f,“小心生病。”人類都是很脆弱的動物,一場疾病便能奪走他們的生命。
“嗯,好?!标懬寰普酒饋恚炖镞€打著哈欠,他想起了什么,道,“對了,下午給你吃的橘子做成了罐頭,我給你弄點嘗嘗?”
白月狐表情凝滯片刻,但很快恢復了正常,道:“不用了?!?
陸清酒:“???”他愣了片刻,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真不要?。俊?
白月狐說:“不要,我吃飽了?!?
陸清酒:“……”他呆住了,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然聽到白月狐說自己吃飽了。
陸清酒:“真飽啦?”
白月狐:“嗯?!彼Z氣是這般的篤定,卻讓陸清酒懷疑了起來,這晚上白月狐也沒吃多少,和他平時的水平實在是差太多了,難道是他偷偷的加了餐……不……似乎是,別的原因……
當陸清酒意識到為什么白月狐拒絕了橘子罐頭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罐頭不酸很甜的。”
白月狐不說話,就這么看著他。
被白月狐的眼神看的有點心虛,陸清酒尷尬的干咳一聲:“咳咳,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
白月狐神色莫測,淡淡道:“挺好笑的?!?
陸清酒:“……”哥,對不起,他再也不敢了。
最后,陸清酒還是去廚房給白月狐倒了一碗橘子出來,這橘子經(jīng)過糖水熬制,里面的酸味得到了充分的稀釋,和糖分完美的結(jié)合了起來,酸甜可口,是很好的飯后甜點。白月狐嘗了一口后,確定這不是下午那種酸掉牙的橘子了,這才慢慢的吃掉了一整碗。
吃完后,陸清酒才回到自己的臥室休息。
天太冷了,沒有浴霸的浴室里洗澡也成了折磨,陸清酒今天摘橘子的時候出了一身的汗,雖然怕冷,但還是咬著牙洗了個澡,洗完之后趕緊穿上衣服沖進了被窩,但縮在被窩里卻好久都沒有暖和過來,特別是那雙腳,凍的都快麻木了。
陸清酒給自己的炭盆加了幾塊炭,讓火燒的更旺了一點,但卻覺得這實在是杯水車薪,他依舊冷的厲害。
記憶中水府村的冬天有這么冷嗎?陸清酒在床上裹成一團,閉上眼睛。然而在他的腦海里,關(guān)于水府村冬日的記憶,卻只剩下了姥姥做的熱乎乎的燉肉,還有落在院子里,將雪照亮的月光。
陸清酒沒有睡的太好,大概只睡了三四個小時,熄滅的炭火讓他從夢中醒來了。他實在是睡不著,便穿好衣服去了廚房,準備做早飯,想著動起來可能會好受一點。
白月狐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陸清酒的身后,等到陸清酒看到的時候,他似乎已經(jīng)在門口站了很久。
“睡不著嗎?”白月狐問他。
“嗯。”陸清酒點點頭。
“做噩夢了?”白月狐又問。
“不是?!标懬寰菩Φ?,“是太冷了?!?
白月狐聞微微偏了偏頭,他是感覺不到普通的溫度變化的,所以也不能明白陸清酒被凍醒是什么感覺,但想來那不會是什么讓人愉快的經(jīng)歷。
“我還是把炕打掃出來吧?!标懬寰朴悬c疲憊,打著哈欠,“不然這個冬天真不知道怎么過了。”
炕在他姥姥的房間,陸清酒一直保持著姥姥房間原來的模樣,也算是一種掛念。
只是現(xiàn)在才入冬,他就冷的受不了,等到了十二月份,再不用炕,他真怕自己活活凍死。
白月狐道:“我來吧,哪個房間?”
陸清酒想要推辭,卻聽白月狐道:“要碰冷水的?!?
聽到冷水兩個字,陸清酒不由的打了個哆嗦,家里雖然有熱水器,但因為天氣實在是太冷,水溫很難上去,用起來效果真的一般。所以現(xiàn)在陸清酒是能不沾水就盡量不沾水……
“好吧,那麻煩你了?!标懬寰茮]有再勉強,“就是東南拐角那個房間。”
白月狐點點頭,去拿了毛巾和掃帚,打掃房間去了。
陸清酒這邊則在廚房里做了個醪糟雞蛋湯圓,湯圓和醪糟都是自家做的,陸清酒煮了一大鍋,還在里面打了五個荷包蛋,舀了兩勺紅糖,尹尋和白月狐一人兩個蛋,他吃一個就夠了。
外面的雪有些大了,尹尋過來的時候也沒有打傘,頭頂肩上都堆了一層薄薄的積雪。他進來后看到白月狐在打掃屋子,道:“怎么突然想著打掃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