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裳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江之寒身邊,小聲責備道:“剛才多危險,要是真掉下去怎么辦?”
江之寒笑了笑,對她說:“別擔心。”
倪裳說,“其實沒什么大事,別一天打打殺殺的。”轉(zhuǎn)頭看了看蛤蟆鏡,疑惑的歪著頭,又看了看,“你是”
蛤蟆鏡干笑一聲,說:“兄弟好功夫,咱們今天認栽了?!崩鹦∷耐献?。
倪裳疑惑的看著他,不肯定的問:“你不是何競嗎?”
蛤蟆鏡摘下墨鏡,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道:“倪裳啊,好久不見?!焙胃偟难劬﹂L的很有特點,細細長長的,不瞇著也是一條縫。
何競訕訕的說:“不知道是你的朋友,不好意思啊?!卑粗∷牡念^向薛靜靜鞠了一躬,拉著他就往山上走。
倪裳叫住他:“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你媽媽還好嗎?”
何競點頭說:“好,好,都挺好?!闭f著匆匆往上走。
倪裳仰起臉,叫道:“何競!”
何競停下來,轉(zhuǎn)過身。
倪裳柔聲說:“別老在外面混,你媽媽會擔心的。不要讓她太擔心了,好嗎?”
何競的神色滯了一滯,說:“我知道了。”轉(zhuǎn)身匆匆走了。
江之寒看著倪裳笑:“終于見識到什么是以德服人,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了?!焙胃傠m然功夫稀松,但看起來還是一個講義氣,愛面子的人,讓他道歉不是件容易的事。沒想到倪裳一出現(xiàn),這家伙就乖乖認錯,灰溜溜的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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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靜靜也在一邊埋怨楚明揚:“這次把我嚇死了,你的脾氣能不能不要那么沖動?”
江之寒問起事情的緣由,原來薛靜靜和楚明揚在這里約會,走出樹林的時候,正好碰見何競和他的兩個小弟。小四就吹了聲口哨,大聲評論道:“這妞兒盤兒不怎么樣,條兒還挺順?!保樀伴L的不怎樣,但身材極好的意思)
楚明揚一聽,便火冒三丈,要和他說個究竟,反被三人圍了起來。楚明揚害怕打起架來,誤傷了薛靜靜,便讓她先走,那三人也沒有阻擋。
楚明揚剛才其實也緊張的要死,這會兒卻笑著說:“那三個家伙倒不是什么狠角色,和我打了好久嘴皮子仗,只是恐嚇,一根指頭都沒有動。”
江之寒笑著對薛靜靜說:“你應該高興才是哦。他著意你,才會這么沖動的。”
薛靜靜臉色緋紅,她和楚明揚的關(guān)系還從沒有在朋友面前公開過,這次卻是曝光了。
楚明揚咧嘴笑著說:“要不是我沖動一點,今天怎能見識到老大的神功,一伸手就把那家伙像拎小雞一樣單手拎起來,哇靠,真真是不得了?!标愐拭稍谂赃吅艹绨莸母c頭。
到江之寒得意的笑,倪裳嗔道:“善泳者溺于水,有的人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江之寒伸伸舌頭,不以為意的笑了。
吃飯的時候江之寒問起何競,倪裳便和江之寒講了講他的故事。
何競小學的時候和倪裳一個班,二三年級的時候他還很瘦小,到了五年級開始才噌噌的長個子。從四年級開始,倪裳的班搞了個一幫一的活動。作為班長和學習尖子,倪裳當仁不讓的要幫助一位同學,湊巧何競成了她的幫助對象。
那時候小學里學人家單位,搞的這個就叫“傳幫帶”。顧名思義,就是傳授知識,幫助學習,帶領(lǐng)后進的同學一起進步。通常來說,主要的活動就是在學校里幫忙答答疑,輔導一下功課,每個月再一起開個小會,寫篇思想報告什么的。
倪裳這個人,從小做事就極認真。她不僅在學校里盡量幫助何競的功課,還找了一個時間去了他的家里,想同何競的父母談一談,看怎么一起幫助他進步。倪裳像一個家訪的老師一樣,拿到了地址,沒打招呼就跑去了。到了那里,現(xiàn)是一大片非常破舊的民房。倪裳像走在迷宮里一樣,東拐西拐,出了一身汗,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何競住的地方。
何競的家在街邊,整個屋都在地底下,街上汽車開過的時候,轟轟隆隆的聲音充斥著房間,屋里潮氣很重,因為節(jié)約電沒有開燈,光線也很陰暗。
何競開門見到是倪裳,很是驚訝,又有些窘迫。倪裳進到屋里來,現(xiàn)何競正在炒菜。十歲的倪裳從來沒有碰過鍋鏟,就站在旁邊同何競聊天,看他做飯。過了一陣,何競的媽媽回來了,本來是中年的她兩鬢都已經(jīng)白了。何競的母親看見倪裳,很是親熱,拉著她的手,一直感謝她對何競的幫助,堅持留她吃了晚飯。
后來倪裳才知道,何競的媽媽因為有嚴重的慢性疾病,工作的廠里讓她病休在家,有工資但沒有獎金。雪上加霜的是,何競的爸爸是個煙酒賭俱全的,家里的錢經(jīng)常被拿出去輸個精光。何競媽媽有時候說他幾句,還會被打。賭博虧掉的錢,還有看病有些報不了賬的錢,都壓在肩上,何競的母親不得已拖著病體出去又找了份打雜的工作,起早摸黑的干,平常也沒有時間管何競。
何競不是那種學習聰明的小孩兒,而且好動,用俗語說叫“猴子**坐不住”。從年級開始,他的成績就不算好的。倪裳知道何競的家庭狀況以后,每周都會去他家里幫助他補習一次功課,有時候家里有什么多的好吃的,也會一起帶了去。
何競的母親打心眼里往外喜歡倪裳這個聰明懂事,又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兒,每次倪裳去了她都熱情的不得了,拉著手和她說家常,做最拿手的菜給她吃。倪裳成長在一個幸福的家里,但父母的愛是那種和煦春風似的,內(nèi)斂而表現(xiàn)的有所克制。何競的媽媽的喜歡是那種工人階級的,熱烈的奔放的外露的喜歡,有時候倪裳覺得自己很喜歡那種感覺,是一種毫不掩飾的被絕對疼愛的感覺。
從四年級開始,每個星期三,倪裳都乘半個小時的公車,到那個陰暗的處于地下的房子里,輔導何競的功課。除了偶有間斷,刮風下雨一直如此,堅持了兩年有余。慢慢的,何競的母親喜歡她就如同是自己的女兒,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何競長大以后,開始懂事,學習也認真了不少。在倪裳悉心的幫助下,成績進步很快,很有機會考上七中的初中部。但天不從人愿,六年級的下半期生了兩件事。
先是何競的父親在外面輸了錢,回到家里把怒氣泄在老婆身上,又是打又是罵。這時的何競已經(jīng)長成一個高個兒,有一米六幾的樣子,他站出來和父親對打。他父親雖然被酒精和尼古丁掏空了身子,但畢竟是個大人,被何競錘了幾拳,又在胳膊上咬了一口以后,還是把他打倒在地上,狠狠的踢了幾腳。這件事以后,何競的父親從家里消失了一陣,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還有一個多月升學考試的時候,何競的母親因為操勞過度,舊病復,住進了醫(yī)院。因為這個緣故,何競?cè)绷藥讉€星期的課。倪裳去醫(yī)院看了何競的母親幾次,她拉著倪裳的手,哭著說,是自己拖累了兒子。后來何競媽媽終于出了院,身體慢慢好起來,但何競終究沒有考上七中。
暑假的時候,倪裳隨著父親出去旅游了兩個多月,在大伯父的家里住了很久?;氐街兄?,有一天她拿了家里客人送的營養(yǎng)品,坐著公車去何競的家,到了卻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樹上了很多標牌,大型的機械開始在拆遷,成了一個浩大的工地。
倪裳在那里轉(zhuǎn)悠了好久,才問到一個認識何競家的街坊,據(jù)她說,何競母子已經(jīng)搬走了,暫時離開了中州,去了旁邊的一個城市。
在夏天的烈日下,十二歲的倪裳站在那里,看著被推倒的房屋殘骸,想起那個倔犟少的小男孩和那個親切熱情的阿姨,不知怎的怔怔的落下了幾滴淚水。
輛工程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街邊的水蕩濺起一蓬污水,弄臟了她白色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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