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年夜飯,應(yīng)江之寒的要求,今年是他一個人做的,略略表示一下他的孝心。
在母親那年復(fù)一年,永遠(yuǎn)不變的儀式以后,三人圍著桌子開始吃飯。吃晚飯,江永文放下筷子,說:“大家都吃完了吧?我有件事情?!?
歷蓉蓉和江之寒都驚訝的看著他,不知道一向少的江永文有什么事情要宣布。
江永文看了眼妻子,又看著兒子說:“我說的是關(guān)于你的事。我想,有什么在舊的一年說好了,免得拖到新年去?!?
江之寒臉色很嚴(yán)肅的看著父親。
江永文說:“這一年,我們名下一下子有了三個公司,雇了近百個人。別的人不清楚,我和你媽是知道的,雖然你媽做了些事,主要功勞還是你的。在這方面,我沒有什么可以指教你的,但我還是你父親,不是嗎?”
江之寒點點頭。
江永文說:“既然我是你父親,而你才十七,對你的生活和學(xué)習(xí),我還是有權(quán)表一下意見的,你說呢?”
江之寒說:“當(dāng)然了,你說吧?!?
江永文說:“好,那我先來說說你的生活。你有什么重要的事瞞著我們?”
江之寒愣了一下,“重要的事?我瞞著什么了?”心里急的運轉(zhuǎn)開,卻一時想不出是什么。
江永文說:“被人拿槍逼著跳樓,不是重要的事?”
江之寒啊了一聲,不知道父親怎么會知道這個,又隔了這么久才拿出來講。
歷蓉蓉吃驚道:“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江永文冷冷的說:“你現(xiàn)在一天忙著做生意,哪里還想到關(guān)心他這些?”
歷蓉蓉臉色一沉,忍著沒說話,轉(zhuǎn)向江之寒,“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沒有回家說過?”
江之寒有些心虛的說:“根本就沒有受傷,因為怕你們擔(dān)心,所以就沒說?!?
歷蓉蓉沉著臉說:“你還真是翅膀硬了,這么大的事居然瞞著我們?!?
江永文接過話頭,“那都是你縱容的?,F(xiàn)在他一個星期有幾天都不回家睡覺,不是也沒人管?”
老實說,短短的一年時間里,江之寒已經(jīng)習(xí)慣了把自己當(dāng)作成年人來對待,他不僅時常平等的和成年人對話,實際上還指揮著近百號人的工作。即使見到位高權(quán)重的人,他也可以輕松的做到不卑不亢,侃侃而談。在他的潛意識里,他應(yīng)付危局的能力,社交網(wǎng)絡(luò)的深度都已過了父母,所以可以也應(yīng)該作為家里的棟梁,站出來自己承擔(dān)自己的事以及家里的事。
江之寒說:“師父的屋子沒人照看嘛,所以我才時不時的過去住一夜的。”
歷蓉蓉說:“先說一下槍的事情。”
江之寒不想把牽涉林曉那些復(fù)雜的事一一道來,就撒謊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有個道上混的家伙找上我,大概是有一次找我收保護(hù)費,我沒有給,所以跑來尋釁。結(jié)果被我打跑了,一氣之下,就去端了把破槍過來??傊?,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他被逮起來,據(jù)說案底很多,不關(guān)個幾十年大概是出不來的,你們也不用擔(dān)心了?!?
江永文問:“那次十幾個小混混去學(xué)校圍你,又是怎么回事兒?還是收保護(hù)費?”
江之寒說:“對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可沒有錢財露白,不知道為什么這幫家伙覺得我是有錢人家的,老找我麻煩。不過這個事情也解決了,現(xiàn)在也不是問題?!?
江永文說:“我早就說了,四十中那個地方不能去,短短一學(xué)期,就出這么多事。誰能保證以后不會出更大的事兒?”
江之寒說:“不會了,那里混的人,現(xiàn)在都知道惹不起我了。”
江永文哼了一聲,看著歷蓉蓉。
歷蓉蓉想了想,說:“你爸說的不是沒道理,你再能干,再學(xué)了幾天工夫,也要注意安全。我看四十中這個地方確實要不得,要不過了年我問問戚處長和溫校長,看看他們能不能想想辦法。對了,你和溫校長這么熟,自己去打聽一下。”
江之寒說:“你不用去麻煩了,我在四十中呆的挺好的,而且越來越好,和從校長到班主任,關(guān)系都處的不錯,和同學(xué)也慢慢熟起來。再換學(xué)校,離高考太近了,也不是個好事兒?!?
江之寒又說:“你們看,我期末不是考了年級第一?”
江永文說:“四十中的年級第一,又有什么用?”
江之寒有些不高興,“干嘛歧視我們學(xué)校??!就算考上大學(xué)的人少些,我覺得這個學(xué)校挺好的,不比七中差?!?
江永妻子,說:“反正你現(xiàn)在是什么話都聽不進(jìn)去的,真的是長大了么?”
江之寒雖然孝敬父母,但十七八歲正好是有些反叛的年齡,再加后父親一直沒有什么好臉色給他,心里一直也窩著火。他站起來,說:“而且干嘛要在除夕夜來說這些呀?我辛辛苦苦作一桌菜,開開心心的吃飯過年多好,非要來說這些爭來爭去的話題!”
歷蓉蓉沉下臉,說:“怎么?爸爸媽媽問你幾句,給你些意見都不成?”
江之寒說:“你們的意見我聽到了,也充分尊重。但我的意見也很明確,我不需要轉(zhuǎn)學(xué),也不需要去折騰?!闭f著話,進(jìn)了自己的屋,關(guān)上門,看書生悶氣去了。
江之寒的新年過的不算開心,跟著父母走了三四天親戚朋友,初五的時候他就借口有事,自己一個人出了家門,隨便閑逛起來。
雖然知道父母擔(dān)心一下沒有任何的錯,但江之寒以為自己已經(jīng)站在更高的一個高度,一天到晚糾纏這樣的小事,實在很是無聊。他有些悲哀的現(xiàn)自己和父母的共同話題,尤其是和父親的,好像越來越少。有多久沒有坐在一起聊過國際風(fēng)云,或體育消息了?難道長大成熟的過程,就是和父母疏離隔閡的過程?
江之寒堅持每個星期給伍思宜寫封信,快三個月了,還是沒有得到哪怕一點兒的回音。前兩天,他跑到伍思宜的學(xué)校去隨便晃悠,無意間遇到了有一面之緣的馮榛榛,伍思宜的好朋友,便上去問了問她伍思宜的近況。沒想到,馮榛榛劈頭蓋臉對他一通指責(zé),說他除了把伍思宜氣哭,讓伍思宜幫他買東西,什么也不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江之寒就覺得這個女生對自己有些敵意,但沒想到上去打個招呼會招來莫名其妙的一通嚴(yán)厲的指責(zé),似乎自己是個吃軟飯的負(fù)心小白臉一樣。江之寒壓住火氣,沒有和她爭辯,搖搖頭走開了,但心里卻是極為不爽,不知道自己對她做了什么事,招致這樣的待遇。
個星期的時候,江之寒送二師兄關(guān)山河上長途車回老家,起師父的近況,埋怨說師父連個電話都不留下,找他也找不到。關(guān)山河說,師父向來不喜歡用電話的,聯(lián)系還是偏好于寫信。江之寒叫屈道,哪有這回事?以前在中州的時候,我三天兩頭和他打電話的。關(guān)山河安慰了他幾句,江之寒硬塞給他一個大紅包,他推辭了幾次,終于還是接了。
大年三十的時候,江之寒給幾個朋友挨個打了簡短的問候電話,然后想了很久,要不要給倪裳打一個,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墒亲屑?xì)衡量利弊,最后還是放棄了。倪建國大概不會相信自己以朋友的名義來打電話這件事,如果在新年前夕引起什么家庭的爭吵,對倪裳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總之,江之寒這個新年覺得有些憋屈,最親近的人要么杳無音信,要么在鬧別扭,要么近在咫尺,卻沒法聯(lián)系。他在街疾走,竟然消磨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到了中午時分,眼里出現(xiàn)城市旁邊那條大江,不知不覺又走到圖書館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