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王管事便叫府里頭的人把手上的事都放下,全到堂屋里去,聽他分派事情,說是理屋子,可現(xiàn)在才三月,人怎么也得六月里來,這會兒就理起房子也太早了些。
石桂心里這么想,卻不吐露出來,到是葡萄嘴里含混著念了兩聲,讓鄭婆子刮了一眼,她這才老實了,縮著脖子等著分派差事。
王管事吃了半盅茶,這才拿腔拿調(diào)的開了口:“這回可是一大家子都要來,咱們差事當?shù)煤昧?,少不得在主子跟前露臉的?!?
這些哪個不想回去,這地方譬如邊疆發(fā)配,在宅里怎么也能想著法子撈錢,便是跑個腿兒日子也比現(xiàn)在好過,更別說是廚房了,做得好時常有賞,那可是塊膏梁地,沾著都滿身油花,到了這兒平日里連吃肉都難。
先是給了甜棗兒,落后又道:“家里來的東西跟人已經(jīng)在路上了,來了人總得叫人家看看咱們這些看屋子的沒偷懶兒?!?
要人做事自然得說些甜話,利害他都說明白了,也沒人這時候同他打?qū)ε_,都想著怎么攀上關(guān)系,到時候能調(diào)回老宅去。
看花木趁著春日里修剪花枝,等主子們來了,別看著一園子荒蕪,管庫房的把用得著的東西拿出來曬,上頭派了人來,冊子全了到時候一對帳就知道甚至樣?xùn)|西方該放到何處,他們的差事,不過是打掃屋子國罷了。
兩個人一間院子,間間屋子都要開窗開門透氣,買了石灰粉來除濕,又有薄荷冰片粉除蟲,等里頭味兒除盡了,再挑了窗紗出來糊窗,著人往庫房里搬家具。
鄭婆子先還聽著,等王管事分完差,她才問道:“老宅里哪一位老姐姐過來?我也好先預(yù)備上菜?!?
王管事面皮一扯:“大夫人跟前高升家的?!惫值酪弥藳]來先把西院理出來,等人來了,自然緊著東頭。
鄭婆子一聽這話,通身舒泰,來的是大夫人的人,大夫人這是又當了家,等大夫人來了,她去請個安,再讓熟識的老姐妹幫著說上兩句好話,跟著走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她原來就是大夫人的人,王管事一走,便有人上前來賀,鄭婆子斂住喜色直擺手:“也不知道這些年,老宅里來的是個什么路數(shù),這時候高興有甚用?!?
石桂不過跟在后頭看個熱鬧,跟葡萄兩個跟在孫婆子后頭打掃屋子,這屋子自造好了就一直空關(guān)著,巡得不勤快,自然有洞有漏,王管事到鎮(zhèn)上找了泥瓦匠人來做工,讓他們住在外院下人房里。
既是一道住著,吃飯自然也在一處,鄭婆子老大不樂意,葡萄石桂兩個叫調(diào)了去幫著收拾屋子,本來她就多擔(dān)一分,又多了七八個人的飯食,這幾個匠人都是同鄉(xiāng),還帶了個婆子幫著做飯的,鄭婆子嫌她粗陋,索性單開了個灶臺,讓她光做那幾個人的飯。
夜里石桂回來自然聽得幾句抱怨,甚個多用了油多用了柴,幾個匠人肚皮大,饅頭上了蒸籠,一頓能吃上四屜,炒的韭菜醬的肉絲,夾在饅頭恨不得把油都刮光。
石桂由著她說,葡萄還跟著也抱怨幾句,里頭屋子多差事多,她們是大房的人,卻先去理了二房的院子,鄭婆子冷笑一聲:“等高升家的來了,有他好受的?!?
抱怨完了立時又想著等大夫人來要怎么獻殷勤,王管事再怎么向著二夫人,也得先過了老太爺那一關(guān),便是再想著把好院子好地方給了二房,老太爺身邊怎么也離不開大少爺。
人還沒來,石桂就聽了一肚子宋家的事兒,這些同她總沒關(guān)聯(lián),此時就是消夏的,過了夏天宋家人還得回金陵老宅去,到時候她還能干那攢錢的活。
石桂見縫插針的往山下頭跑,要干的活多了,頭一沾著枕頭立時就睡了,葡萄還想同磕牙,自顧自說了半日,那頭石桂已經(jīng)打起了小呼嚕,連著幾日葡萄倒睡不好了,拿腳踢床板:“你自家睡得香,還讓不讓旁個睡!”
石桂叫她驚醒了,歉意道:“這兩日累著了,對不住葡萄姐姐,你先睡,睡實了我再睡?!眽衾锒荚谕诠S,再不快些就過了季了,白放著這許多銅錢不揀,她怎么不著急。
房子連修了十來日,補了瓦洞,送東西的人也來了,先是快船來了人,跟著人后頭又有十幾二十來只的箱子抬上山來。
別苑的人許久都沒見過這場面了,一條大道上都是挑夫,前前后后跟著七八個婆子,箱子上貼著各色簽頭,盯住讓他們仔細輕放,別碎了里頭的東西。
這才剛進四月,清明都沒過,王管事只當人還有一個月才來,樣樣?xùn)|西且還沒備下,他是慣會把事兒推到別個身上的,見著人來就把底下這些罵一頓:“日日催促了你們,一個個的還這懶怠模樣?!?
來的是大夫人的人,打頭一個管事娘子,后邊還有幾個穿綢的丫頭,王管事在石桂幾個跟前一向趾高氣昂,如今卻對著不比葡萄大幾歲的小姑娘哈了腰。
那姑娘生得杏眼桃腮,嘴角一顆小痣,一管脆生生的嗓子,未語先笑聲音利落:“王管事辛苦,我們太太就是想著此間事多,王管事一個怕忙不過來,這才著我先來,這回來的人多,可得辦妥當了?!?
這回過來說是消夏,實是打醮,鄉(xiāng)下的房子多少年沒呆過人,上一回修還是二十多年前,早就不堪住了,宋老太爺又最煩族人請安拜謁,這才住到別苑來,躲個清凈。
王管事陪著滿面的笑,又引了她各處去看屋子,葡萄跟石桂兩個就在堂下聽著差遣,葡萄扯一扯石桂,嘴巴一呶:“你瞧見沒有。”
大丫頭身邊還跟著兩個小丫頭,一個替她打扇子,一個站著聽吩咐,石桂只當葡萄說的是她派頭大,哪知道人一走,葡萄就嘆:“你看她身上這一件,得值好幾兩銀子罷。”
不光是她,連著她的兩個小丫頭也穿著綢緞衣裳,葡萄看的眼睛都拔不出來,伸手就去摸耳朵:“你見那耳墊子沒有!”
正說話,小丫頭出來了,拿眼兒把她們兩個一掃,挑了石桂:“鄭媽媽在何處,春燕姐姐請她來。”
石桂立時去了廚房,鄭婆子聽見是春燕,又問了穿著,怔一怔:“這才幾年,春燕都當上一等了?!崩砹税胄虏慌f的衣裳,往園子里去,因著石桂沉穩(wěn)些,便還帶了她進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