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素塵兩個進進出出的取茶具香爐,那線香桶兒竟是碧玉鏤雕的上頭紫檀做蓋兒,取出來怯生生拿給葉文心看,她卻懶洋洋的,聲兒都提不起來:“心字香怎么能配梅花雪水,今兒不點香了,取我那銀絲冰芽的團茶來?!薄?
她既答應了,這些個丫頭各各松一口氣,真?zhèn)€叫了馮媽媽來,她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素塵依取了團茶來。
蘭溪村就出茶,石桂懂得一些,那團茶一拿出來,也只有一塊月餅那么大,取的全是白茶茶心那一根,四斤嫩葉一斤茶,何況這還只要茶心,小巧一只茶爐子,細長湘妃竹骨兒六角小茶扇,六出搬了茶爐出去,胳膊底下夾著小茶扇,往廊下去煮茶。
柴是松枝,水是雪水,六出把爐子搬到竹徑邊,手執(zhí)茶扇子徐徐扇風,石桂放下手上的活計,到六出跟前:“我來替姐姐罷?!?
六出看看她:“你原來可煮過茶”見石桂搖頭,想著屋里人確是不夠用,確得教出一個來替換差事,何況石桂煎過藥,兩個也差不了許多:“這活計講究,可跟煎藥又不相同,你仔細看著罷。”
除了燒水,還得搗茶,茶團分出一小塊來,玉杵玉碗搗成粉:“這茶吃著淡,若是換了旁的,就不必搗了?!?
石桂記在心里,看了一刻接過手來扇爐子,六出看她學得快,神色一松,這要是個笨手笨腳的,活可不全壓在她們身上,先前葉文心發(fā)那么大的脾氣也是這丫頭在里頭侍候著,心里約摸知道往后她就在姑娘跟前露了臉了,待她越發(fā)和善,手把手的教了她怎么煮茶,等那茶味兒出來,石桂才知那非蘭非麝的香味是什么。
葉氏那兒又送了一匣子雪花酥蝴蝶卷子來,瓊瑛便拿這個出來當茶,一片片烘得輕似蟬衣,擺在琉璃碟子上奉了上去。
葉文心在里間吃茶,一碟子雪花酥只動了一片,余下的全賞給下人,石桂得著兩片,烘得既薄且透,雪白一片,上頭撒了潔粉梅花糖,舌頭一碰著糖粉,底下的酥就化開了。
一屋子丫頭都當她是火氣發(fā)完了,卻都不敢這時候再說什么進宮的話,玉絮這些日子臊著一張臉,往葉文心跟前來回好幾趟,葉文心只當沒瞧見,還點了六出:“你去問問,姑母可起來了,我好往她那請安去?!?
石桂一聽便笑:“這會兒倒不巧,太太跟著老太太兩個要往東寺做法事去?!焙鹿?jié)例來是要給宋思遠點燈燒寒衣的,那件化去的棉衣,還是葉氏親手做的,石桂沒來幽篁里之前,玉蘭那兒就預備起了暗八仙團花的青云綢了。
葉文心好容易下了決心,她自知道事情不對,素姑給的信越發(fā)不敢大喇喇拿出來顯在人眼前,屋里幾個丫頭不成,馮媽媽更不成。
素姑是母親心腹,從小一處長大,同她跟瑞葉一樣,瑞葉沒能跟了來,素姑就白著一張臉,說是給她做了件裙子,信就跟著裙子一道送到她手里,她心里不舍得,摟了素姑哭個不住,素姑嘴里叫著姑娘,看著是在哭,卻貼了她的耳朵,告訴她必得把東西送到姑姑手里,上面寫得什么,擔著什么干系
“姑姑要去幾日甚時候回來”要不要揭了信,總要知道母親托了姑姑什么才好,葉文心幼承庭訓,不管心里想的如何,說話作事卻叫人挑不出錯來,若不是有這樁事落在身上,她怎么也不會想著偷拆母親的信件。
她正猶豫不定,索性大膽一回,可卻不能落到人眼里,看著石桂心生一計:“這茶吃著似不是六出的手藝。”
六出笑了:“姑娘好靈的舌頭,今兒是她煮的?!?
葉文心又啜一口:“倒是能學一學這差事,你上回說你想識字”
石桂瞠目結舌,瞪了眼兒看著葉文心,幾個丫頭各各瞧了她,葉文心的手握了杯子,還看著她,熱茶騰著煙氣,她一雙眼睛似藏在霧里,叫人鬧不明白她是說真的,還是拿人尋開心。
石桂把心一橫,大不了就叫人取笑兩句,點了頭道:“我是想識字,就怕別人笑話。”她從到了這個地方,就一心想要光明正大的識字,先是農家女,后來又是小丫環(huán),說想識字無疑癡人說夢,如今都問到跟前,再不能白白放過,管它是不是機會
“向學求知是好事,怎會有人笑話,我這一屋子除了沒來瑞葉,就沒哪一個能替我翻翻書了,左右閑著也是閑著,你拜了我做師傅,我也開個幽篁女學,你就是我門下第一個弟子?!痹绞钦f越是笑,擱下茶杯一拍巴掌:“便這么定了,玉絮,去取憲書來?!?
...
...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