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一日做些甚事,石桂是很清楚的,可她也想著要趕緊把拜師的事兒告訴春燕,先報備過,往后可就不能再為這個發(fā)落她了。。
這會兒天都快黑了,石桂應得一聲,出了幽篁就往鴛鴦館跑去,這回她再去,門上的婆子也不說話了,反是錦荔撞上了她,把她攔了下來。
錦荔就是高升家的侄女兒,知道石桂是被自個兒擠出去的,疑心她跑得這么勤快是還想回上房來,叫住她,裝作不識的模樣:“你是哪個院里頭的?怎么這會兒了還往這兒來?!?
天都已經(jīng)黑了,道上點了燈掛起燈籠來,石桂不欲跟她爭氣,可這話對她一個粗使的丫頭也說不著:“表姑娘差了我來的?!闭f了這一句就要繞過她去,錦荔轉身就要拉住她。
繁杏打了簾子出來,看了錦荔一眼,招手叫過石桂:“表姑娘有甚事?”
石桂錯身繞過錦荔:“表姑娘說了,她養(yǎng)得些日子,身上好了許多,一直想到給太太請安,差我來問問明天甚時候方便”
繁杏一聽便笑,點了她的鼻子笑:“虧得你還是院里出去的,太太天天卯時三刻起來,你還不知道?”
錦荔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能嗆石桂,卻不敢跟繁杏頂著來,訕訕退到一邊,背過身去翻眼兒,葉氏這差事本就是她的,是石桂占了生得年份好,這才搶了先,她進來請東道,這丫頭竟敢跟她唱對臺戲,淡竹石菊兩個竟連腳步都沒邁過來。
“我自然知道的,可領著差事就得辦?!笔鹫f話的功夫,春燕也聽見聲兒出來了,度著她這些天在里頭,許有事要回報,笑道:“你站一站,我去回給太太知道?!边M去回了葉氏,捧了個錦盒出來。
“你去回了表姑娘,就同她說太太要早課,請她午間來?!币幻嬲f一面把嵌羅貼貝的錦盒給她:“上回送的怕已經(jīng)吃完了,送這一匣子是血燕盞,比上回那個還更好些,燉粥燉糖水都極好的。”
見石桂還站著不走,知道她有話要說,尋了個由頭道:“上回銀羽的衣裳很得太太喜歡,你拿一本花樣子去,看看還有甚好的,再畫幾樣來?!?
錦荔聽了這話便斜了眼兒瞧過來,她如今跟著玉蘭,正學針線,石桂又比她早一步,皺了眉頭扭過臉去。
石桂依進了春燕的屋子,急急報道:“表姑娘這些日子身子好了許多,太太才去廟里,表姑娘就說要開個幽篁女學,挑了我讀書拜師傅?!?
春燕不意聽見這一句,驚得片刻又松開了眉頭:“表姑娘一人在此,終歸無趣,你原來就想學字的,你雖認了她作師傅,也得守著本分才是?!卑胧歉嬲]的看了一眼:“這事兒我會告訴太太,可還有旁的?”
石桂便把沈氏病了的事兒告訴了她:“表姑娘出門前,舅太太就病了,表姑娘心里一直掛念著,添了病癥也有這個緣故在。”
這倒是葉氏不知道的,春燕知道葉氏同沈氏算是相厚,旁的節(jié)禮也還罷了,沈氏的那一份總會多一樣,葉氏心淡,能有這一句吩咐,心里待沈氏便是不同的,著急要把這事兒告訴葉氏,沖石桂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事兒你辦得很好,往后要是急事兒你就尋了由頭來報,我會吩咐門上不攔了你?!?
這就是要借由頭敲打錦荔了,也算是告訴石桂,她既在為著葉氏辦事,底下這些個就不能平白踩了她去。
石桂接過滿本花樣子,捧著捧著匣子出門,背挺得筆直,見著淡竹石菊還問一聲好,卻偏偏跳開了錦荔,既不能擺笑臉,干脆就不笑。
淡竹看外頭天暗了,急急點了個燈籠來,交到石桂手里:“你拿這個照照路,可仔細些,別跌著了?!彼读耸鹦渥硬簧岬盟?,石桂笑一笑:“等我那頭得閑了,我請東道,去我干娘那兒吃肉?!?
最后那個肉字只作了個口型,淡竹一下就樂了,石桂又道:“到時候叫上石菊良姜木瓜,你們可都得來。”
說著謝過她的燈籠,說定了過兩日得閑一道聚,一手提了燈籠,一手抱了匣子,踩著露水回去幽篁里。
越是久,石桂越是覺著葉氏實是個外冷內(nèi)熱的人,說她不親近兒子,宋蔭堂開蒙卻是她教的書識的字,怕兒子讀老莊左了性子,便把他打發(fā)出去疏散,這回待葉文心姐弟也是一樣,看著冷淡不熱絡,心上卻是掛念著的。
幽篁里同竹林精舍有異曲同功之妙,繞過一片疏竹,粉墻上鏤了冰紋窗,檐上蓋的不是瓦卻是竹,樓柱外頭也包了一層竹片,院子三面是屋舍,一面是竹林,小雖小,卻比旁的院落都要精致。
晚風一吹,石桂緊緊身上的襖子,幽篁里比別處憑添一份清幽,夜深了竹影映著白墻,天生就是一幅水墨圖。
石桂抱了匣子進去,里頭飯桌還沒撤,前一向病著吃的都是清粥小菜,今兒這桌子上滿當當擺了五六碗大菜,八寶葫蘆琵琶對蝦,六出拆的蟹粉燒的豆腐,糟的鴨舌鴨信,還有一道蔥醋雞。
可葉文心卻沒動幾筷子,香噴噴的胭脂稻不過只了一小半,瓊瑛玉絮兩個苦勸她吃,還變著法兒的問她:“要么給姑娘做一碗魚面來,點上禿黃油,好歹總要飽個肚子?!?
石桂捧了匣子遞上去:“太太每日一早侍候了老太太用飯,跟著就是做早課,做完了早課,才回來用飯歇晌,姑娘午后過去請安便是?!?
瓊瑛接了匣子,打開一看是血燕盞,石桂又道:“太太又給了一匣子,說姑娘上回那個怕是快吃完了,等過半個月再給姑娘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