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歇上幾日，就快到元宵，葉文心一早打點起東西來，住在葉家越發(fā)讓她覺得不自在，每日都見著馮嬤嬤，聽她說些進宮的事，早晚有一天她會繃不住，收羅了箱子，初九日還又回了宋家。

初九是天誕日，宋老太太自來少不了的道場，葉文心挑這個時候回去，便是能歇上一天，再去見葉氏，給葉氏請安。

還沒進屋子，六出便急急迎了出來，拉了玉絮的手，兩個人往一邊去，她們不在這些日子，倒把那個偷線香蓋的賊抓了出來。

是幽篁里守門的婆子，趁著九月守屋的時候，九月娘來尋，就在院門邊說話，那婆子說是出恭，往院子里來，摸進房門從針線籮里摸了個銀頂針。

碰巧被之桃撞見了，喝斥一聲“你怎么能進姑娘的屋子?！边@下婆子著了慌，嘴上說著話，說是拿塊點心吃，就著點心把那銀頂針也吞了下去。

玉絮皺了眉頭“這事兒可辦了”她們不在，比她們在要好，拿住了，無人問，只好去回給上房知道，等她們回來，事也已經(jīng)了了。

“回了，我立時就去回了，姑太太已經(jīng)料理了，大年里不動板子，等過了元宵，就把人賣出去?！蓖禆|西就不是小事，何況丟的還是葉氏的臉。

連著春燕也吃了瓜落，原來看著老實的，天天盯著這一屋子的富貴，哪里還能老實得長久，眼見著石桂九月兩個后來的小丫頭子都穿上綢了，看門的婆子這才起了念頭，覷了空摸進去，見著什么就拿什么，上一回是線香蓋兒，這一回是個銀頂針。

玉絮松了一口氣，把瓊瑛生病的消息告訴了六出“瓊瑛病了，嬤嬤說開年就送她回?fù)P州去，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屋里可不許亂轉(zhuǎn)。”

不傳也得傳，看門的換了人，丫頭們怎么不知道，說原來那些雪天扭了腳，回家養(yǎng)傷去了，葉家人也不知宋家事，哪里會去深問，也不過就叫兩聲媽媽，出門的時候行個方便。

六出點了頭“我知道了，也跟之桃九月說了，人都已經(jīng)辦了，再傳也失了姑娘的臉面。”兩個說完，六出還想張口，到底把事咽了，既沒拿住贓，也不能說九月手腳不干凈。

石桂才把包袱放下來，葡萄就來尋了她，人比年前還瘦了一大圈，眼睛底下一片青色，看見石桂就要哭，好容易忍住了，拉了石桂手“松節(jié)姐姐沒了?！?

她那會兒著意巴結(jié)著松節(jié)木香，為著就是提二等，松節(jié)沒了，她提了二等，上頭卻沒給錢姨娘補一等丫頭，屋里除了木香，就是葡萄的話管用，她卻偏偏樂不起來。

“送回家沒兩日，松節(jié)姐姐就沒了，錢姨娘給了五兩銀子的裝裹，說是不好越過太太去?！闭f到底，松節(jié)有一半是因著錢姨娘死的，人都走了，補的銀子再多又有甚用處。

石桂好一時沒回過神來“你說甚她不是都要好了，上回我去，還多吃了半碗粥的?！笔鹪挍]說完，葡萄的眼淚就忍不得了，簌簌落下來，石桂怕落人眼，拉她進了屋。

葡萄掩了臉“松節(jié)姐姐跟了姨娘這么久，她人沒了，姨娘竟”錢姨娘知道松節(jié)挪出去就沒了，倒也流了兩回淚，翻箱子尋出一件裝裹衣裳來，又打發(fā)了五兩銀子，暗地里叫木香去了一趟松節(jié)的家，又補了十兩。

這些葡萄都知道，可她說的卻不是銀子“好好一條人命，說沒就沒了，原來也是姐姐妹妹叫著的，姨娘竟是半點兒都沒替松節(jié)姐姐出頭。”

她縮了縮身子，松節(jié)只怕是真知道些事的，因著錢姨娘沒在宋望海跟前提過半個字，也覺得灰心，幾番求了家人接她回去。

臨要走了，拉著葡萄的手勸她“我知道你往日就是想要上進的，咱們當(dāng)丫頭的，能到主子跟前侍候著，那就是上進有體面，我走了，這個位子怕也補不進人來，你千萬遠(yuǎn)著些，且不能往這些事里頭攪和?！?

這會兒她精神還好，只當(dāng)走了就能養(yǎng)好病，葡萄照顧她這些日子，松節(jié)心里感念，給了她一把金子打的小排梳“我以后也不會再往院子里來了，這個給你，你得了閑就來找我，我們姐妹一道說說話?！睕]想到挪了一回，又傷了元氣，沒兩天就撒手去了。

松節(jié)家里拖了這么久都不肯把她接回去，就是怕她出來了就沒法回去，實在拖不過了，這才把她接出來，家里哪能有院子里頭這樣好，松節(jié)手里還有些錢，念著葡萄的好就是知道回去了也沒人這樣待她，還想著手上有錢，拿錢打發(fā)，哪知道根本沒活過去。

石桂怔得許久不說話，葡萄抽泣起來“正月里不辦白事，松節(jié)姐姐帶出去這許多東西，都是我給打理的，竟連口棺材都沒撈著。”

松節(jié)的容貌算不上出挑，木香也是一樣，放到錢姨娘身邊，很是有些不足看，可她自來行事厚道，石桂還是小丫頭子的時候，往來遠(yuǎn)翠閣，松節(jié)從來都是帶笑的，就沒看她有生氣高聲的時候，這么個人偏偏就這么沒了。

石桂想了一回，把剛買來作襪子的布白取出來，數(shù)出一百零一個銅板，就算是包了白包“總得治喪，雖然不多，好歹是我的一點心意?！?

葡萄冷笑了一聲“他家哪里用得著，來接人的時候，她娘家嫂嫂恨不得把箱子掉個底兒看看可有銅子落出來，眼睛直盯著我，就怕我貪了她的錢?！睗M面憤懣“這會兒又說臘月里水土都貴三分，別說辦白事了，人先停著，棺材等出了正月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