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心覷著機(jī)會(huì)拉了石桂的手:“你原來說的我細(xì)想想確是有禮,包子有肉得裹著藏著,可如今看一回程先生是可托的,咱們防小人不防君子,五百兩給的正合適?!?
嫁妝單子都是擺出來看的,不論是官家民人,成親都須得抬出家門,由著婆家相看,要么怎么叫曬嫁妝呢。
程先生雖沒家人,街坊鄰居也得來看,結(jié)親是樁熱鬧事兒,再?zèng)]有藏著掖著不給看的,所慮者不止程先生,還有這一條巷子的街坊,財(cái)色兩樣,禍起之尤。
石桂聞笑起來,替她把枕頭墊墊高:“了不得了,你出門一趟,連這樣的俗話都知道了?!毙ν炅擞掷巳~文心的手:“你有心要給不必非得在嫁妝上,原來不給是怕他要,如今不給是怕他不要?!?
葉文心品得這一句,抿嘴一笑:“也不知你哪兒來的伶俐?!彼枷胍换卮_是如此,她想讓瑞葉嫁的風(fēng)光,一付妝奩備到底,縱是還在葉家,瑞葉也不能似如今嫁的風(fēng)光。
瑞葉是個(gè)直心眼,哪個(gè)入了她的眼,就一門心思全是他,恨不得挖心掏肺,情真意熱的時(shí)候沒有什么不肯應(yīng)的,如今看來有了這兩樁事,為著程夫子肝腦涂地也是肯的。
可葉文心到底不是瑞葉爹娘,瑞葉若是當(dāng)真吃了夸,誰來為著瑞葉出頭?送到石家也不是就此落戶成了石家的女兒。
“我倒覺著程先生是位至誠君子,以君子之心想他,這錢是必不肯要的?!币素M不還把瑞葉當(dāng)作是丫頭看待,既是充作石家女兒嫁人的,葉文心只是賀客而非主事了,石家又怎么會(huì)這樣辦喜事。
歸根到底還是女人不能自主,若能自主,又何必瞻前顧后想這許多彎彎繞繞的事,葉文心聽了一嘆,身子輕輕抬起,又緩緩靠下去,黑眼仁兒里先是一黯跟著又閃看細(xì)碎的光:“總有咱們自己作主的一天。”
石桂笑起來:“自然是有的,眼前沒有,往后也有?!?
這話葉文心說過,經(jīng)年累月,綺綠繡窗下說過,硬榻船窗前也說過,每每說出總有感悟,石桂卻是一樣,從始至終不曾變過。
葉文心眼睛里那點(diǎn)細(xì)碎的光越加閃爍,船身輕輕一晃,她的身子也跟著輕晃:“我知道的,只偶爾總要嘆上兩上聲,如今才知,為甚這許多年,顏大家游記寫了四五冊,可論學(xué)卻只有千字有余?!庇斡洷闶撬目嘀凶鳂罚馐侨~文心這短短幾月,所見所聞就有許多不堪,她卻只寫美景,不是苦中作樂又是什么。
真的走一回,城鎮(zhèn)尚好,入了村子才知其中辛苦,葉文心不知第幾回嘆:“生平見一見她,我便再無遺憾了。”
真的走一回,城鎮(zhèn)尚好,入了村子才知其中辛苦,葉文心不知第幾回嘆:“生平見一見她,我便再無遺憾了。”
話音才落,前頭就靠了岸邊,瑞葉掀了簾子進(jìn)來:“已經(jīng)靠岸了,前頭也不知是誰,倒累著咱們等了這許久。”
大商船也俱都靠著岸邊,各處的港口都是滿的,等也是情理之中,葉文心蓋了薄毯子,依舊是抬下船去,瑞葉跟著去照管她,石桂急急往家里趕去,不能送信,又沒個(gè)能打聽的人,秋娘還不知道急成什么樣兒。
石桂急急往家趕,除開碼頭上新添了許多兵丁之外,倒看不出水匪來過,城里還同往日一般,她越看越心定,原來趕的滿頭是汗,這才往陰涼處站一站,后背都濕了,買上一碗涼茶吃。
做生意的一樣做著生意,賣茶的賣花的還都一樣挑著擔(dān)子出來叫賣,石桂拐進(jìn)巷子往前,卻看見自家門前站著些人,才還慢下來的腳步又快了起來,連著幾天曾好睡,才松了心弦又緊了起來。
這些都是街坊,雖不常來常往,也送過幾回節(jié)令點(diǎn)心,一見著她便讓她節(jié)哀,石桂腳下了軟,差點(diǎn)兒站不起來,待進(jìn)了門,便見著一口薄棺,幾朵白花點(diǎn)綴,她腦子里嗡的一聲炸開來。
滿院子的找人要問話,卻怎么也開不出口,被喜子一把拉住了:“阿奶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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