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住了,那挺直的脊背便再?zèng)]有一絲的晃動(dòng)。
謝韶的拇指已經(jīng)壓住了鋒刃,待那小惠王一屁股坐上去,他必定要拔出腰間的大刀。
這刀也許不敢當(dāng)眾刺向小惠王,卻必敢迫使小惠王從那主座上退下來,推到下面,退得遠(yuǎn)一點(diǎn)兒,退到原本最該屬于他自己的位置上去。
眾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里,這一日也許非得在這臺(tái)前濺血不可。
聽得晉君不輕不重地問了一句,“阿罌,你確定要坐在那里嗎?”
晉君聲腔一向低沉,你從中甚至聽不出有什么冷意來。
他只是如慈父一般問了一句話,問一個(gè)小輩。
然只是這一句話,便叫小惠王立時(shí)就剎住了腳。
那就要撲向主座的半張身子就似被什么神仙法術(shù)定住了一般,一下子就定住,定在了那里。
這一句話落下之后,謝韶的刀已“刺啦——”一聲緩緩拔了出來。
這聲音不快,可在這青天白日之下依舊叫人頭皮發(fā)麻,平白就生出一身的雞皮疙瘩來。
小惠王兀然就轉(zhuǎn)過了身來,轉(zhuǎn)過身時(shí)笑瞇瞇地與晉君說話,“有仲父在,寡人自然是要先請(qǐng)仲父來坐啦!”
謝韶便問,“那敢問大王,為何疾奔上前?”
小惠王那寬大的袍袖一揮,就用那袍袖在主座上一掃,又一掃,掃來掃去,接連掃了好幾下,笑嘻嘻道,“寡人為仲父清掃軟榻,還要向你稟報(bào)?”
既要為仲父清掃軟榻,不論真假,那也是有十分的孝心。
旁人都說不得什么。
小惠王掃完,便立在一旁伸手請(qǐng)晉君落座,“仲父是魏國(guó)的大功臣,此座自然是由功臣來坐!”
你瞧,說到底,還是君臣有別。
君是君,臣就是臣。
小惠王心里明白著呢。
難怪,早在懷王三年王父詐死那一回的平明,便在小惠王的臉上隱約可見君王之相了。
扮豬吃虎,小惠王必是各種的好手。
晉君一落座,眾人這便也跟著入了席。
一切與軍中無異。
謝玄端坐金鼓正中,小惠王與伏丞相皆坐于下手,百官暗暗窺視,那掌管宗廟禮儀的奉常就在一旁,然支支吾吾的不敢出聲提醒一句。
不敢多嘴一句到底誰才該坐北朝南,是今日宴席真正的主人。
眼見著又有幾十人各自端著酒菜來。
不管怎樣,有吃有喝的,眾人總算松開了幾分。
有人一展笑顏,“哎呀,也餓了,總算能吃上口飽飯啦!”
有人也跟著笑,“是啊!咱們也嘗一嘗這趙王宮的御菜,飲一樽趙王宮的美酒??!”
可又有人抻著頭瞧,愕然問道,“這........端上來的是.........是什么東西?”
另有人也驚訝地變了顏色,“??!這是........這.........”
是啊,這酒菜毫無誘人之處,連丁點(diǎn)兒的色澤也無。
那是軍中最粗糙的稀粥和粟米餅,至多不過還有一塊風(fēng)干的牛肉。
也不知放了有多久,看起來黑黑的,硬硬的,干巴巴的像一大塊石頭。
小惠王與伏丞相面面相覷,眾臣內(nèi)官亦是面面相覷。
伏丞相冷臉拍了食案問,“王父這是什么意思?!”
謝玄笑,“丞相在大梁養(yǎng)尊處優(yōu),還不曾吃過軍中的苦吧?”
周褚人也跟著冷笑,“哼,軍中就這條件,愛吃不吃!本將軍和弟兄們?cè)谇熬€拼命的時(shí)候,可不曾吃過大梁的酒肉佳肴!大梁好啊,屁事兒不用干,就養(yǎng)出這一群群的肥頭大耳來!”
周褚人說的是真,席上眾人不敢反駁。
還是小惠王適時(shí)轉(zhuǎn)移了話題,環(huán)顧左右,笑道,“哎?怎么不見仲父的兩位小公子,寡人的兩個(gè)小兄弟?寡人還聽說仲父三月就新添了一位女公子,寡人聞知十分高興!若不是還在打仗,寡人早就想來啦!”
座上晉君波瀾不驚,不痛不癢地道了一句,“阿罌消息,真是靈通?!?
小惠王嘻嘻笑道,“因?yàn)楣讶司磹壑俑嘎?!寡人日夜憂心仲父,生怕仲父過度操勞,累壞了身子.......寡人豈能不憂心??!”
說著話,仰起頭來好好打量著那八尺余的人,驚訝叫道,“啊呀!仲父的頭發(fā)怎么全都白了呀!”
罷又重重地嘆,回頭與百官說道,“仲父老啦!頭發(fā)竟白成這樣!”
其他人還不敢說話,唯伏丞相敢附和一句,“是啊,大王也長(zhǎng)大了,總是到王父歸政的時(shí)候了?!?
小惠王頗為贊同,點(diǎn)點(diǎn)頭便接過話茬來,“哎呀,寡人說話不中聽的話,仲父可不要不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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