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駕才走沒多久,殿門便“吱呀”一聲響了起來。
此刻天光還仍舊暗沉,趙媼一身的涼氣,胸口起伏不定地喘,一雙手抱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臉色發(fā)白,正溫藹地沖她笑著。
阿磐鼻間一酸,趙媼還活著。
她就那么立在那里,冒著一身的涼氣,“娘娘?!?
大明臺的殿門多高多大啊,此刻卻顯得趙媼的身形那么的孤寂與蒼涼。
這原該是含飴弄孫,長樂永康的年紀(jì)吶。
這一年是中山懷王六年,晉昭王元年六月初六。
阿磐起身,定定地朝趙媼走了過去,一把抱住那老婦人,緊緊地抱著,“嬤嬤!”
老婦人身上冒著平明前的寒氣,到了近前,這寒氣輕易就被血腥氣壓了下去。
是,趙媼身上濺著血。
阿磐忙問,“嬤嬤可受傷了?”
趙媼搖頭,低聲稟道,“趙國那賤人佯裝走了,卻猜到大明臺必會有人去,因此命人藏身暗處,我們沒有防備,險些被殺?!?
“嬤嬤到底是老了,沒力氣了,趙人持匕首刺我,原本我是必死的,好在老天有眼,這掙扎的空當(dāng)趙人竟被燭臺砸死,砸到了后腦勺,算是趕了巧了!”
宮中燭臺甚多,全由青銅鑄造,小些的還好,不過置于案上,出不了人命。
大的總有一人多高,體高厚重,繁復(fù)精致,燈形似花樹,于燈柱上分層伸出若干枝條,枝頭托燈盤,盤中立燭釬。
若是砸到人,不死也得傷。
可竟有這么巧的事嗎?
偏偏就在生死關(guān)頭砸死了趙人。
阿磐問,“蕓薹宮可還有旁人?”
趙媼道,“我也正擔(dān)心此事,那趙人一死,我就遍尋蕓薹宮,但愿是我多慮了,好在沒有人,因而回來晚了,見王駕在此,不敢進來,就一直在外頭躲著,叫娘娘等急了!”
趙媼解開包袱,把那吉服攤開給她看,“娘娘認(rèn)一下,這件袍領(lǐng)和袖口都繡著蕓薹,不會搞混?!?
是,那蕓薹繡得栩栩如生,十分精細(xì),又鑲墜了無數(shù)細(xì)小的明黃珠石,十分華貴耀眼。
原也是為趙國王后備下的吉服,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看完了,趙媼便疊得整齊,就要與大明臺的調(diào)換卷進包袱里了。
阿磐心中不安,按住趙媼還發(fā)著涼的手,“嬤嬤,我心里不踏實,就到這里吧!趙人的事,還有更穩(wěn)妥的法子?!?
趙媼壓著極低的聲腔,“娘娘啊,都走到這一步了,趙人已經(jīng)死在了蕓薹宮,只怕那女人很快就會知道,箭在弦上,已經(jīng)是你死我活的時候了!”
阿磐揪著心,攥著趙媼的手,那只手背還沾著血點子呢,“嬤嬤要是出了事,可該怎么辦呢?”
趙媼安撫地拍了拍她,“娘娘安心等著,若是天亮嬤嬤還不回來,娘娘就按原計劃行事。我死也會死在華音宮,叫那趙國女人有嘴也說不清楚!”
趙媼的話令人愈發(fā)不安,她已經(jīng)把自己的后路想清楚了,此刻已經(jīng)在訣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