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說,他有什么能讓她看得上的。
可眼前人畢竟是圣上,再厭惡,這話,皇后也還是得咽進肚子里。
皇帝視線移開,落在中宮梁柱上。
緩聲道:“你從嫁進王府的第一天就瞧不起我,委屈伺候一個瞧不起的人,也是勉強了你了?!?
圣上嘴上說著這話,眼里卻有嘲諷。
皇后聽得厭惡,閉眸連看他都不想看了。
“臣妾豈敢,臣妾病中憔悴,不敢污了圣上的眼,圣上請回罷?!?
皇帝冷哼了聲,卻將視線重新落在了皇后身上。
突地道:“太子他的生母,是你那小妹吧?!?
語雖是問句,話音卻是篤定。
皇后猝然睜眼,無聲攥緊了手。
皇帝話音還在繼續(xù)。
“你那小妹若是泉下有知,該謝謝你這姐姐,多年費心籌謀,把個奸生子捧到了朕的太子位上?!?
皇后被衾下的手緊攥,目光低垂,緩聲道:“圣上此何意,璟兒是本宮所生的孩子,您說這話,莫不是來時喝了酒,醉糊涂了?”
皇帝笑了下,嗤道:“太傅曾道,朕有麒麟子,若是那最重規(guī)矩名節(jié)的老太傅知道,他這般得意的門生,是朕奸淫臣妻所生,也不知該如何看待太子?!?
皇后臉色極其難看。
圣上俯身湊近她,皇后忍著厭惡,由著他靠近。
而后,那位皇帝,在她耳邊,輕聲低語道:“皇后,你我多年夫妻,對彼此都算是了解,你也不喜歡你小妹的這個孩子吧,想來養(yǎng)大他的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對他覺得厭惡,朕還道你緣何是個如此嚴苛的母親,明明昔日對那個女兒也是疼如珠寶,原以為或許是因著太子是皇子的緣故,比不得公主能嬌養(yǎng),如今想來,只怕你好些次,都巴不得他死了罷?!?
皇后沒有語,無聲閉眸。
確實,在養(yǎng)大蕭璟的這些年里,的確,有許多次,皇后看著這個孩子,就想起她備受屈辱的妹妹,她眼里,這是罪惡的證明,是臟污的血脈,是該下地獄和那些害了她妹妹的人一樣受千刀萬剮的存在。
理智告訴她,這個“兒子”是妹妹留給她的保住此生權(quán)位的指望。
情感上,她又無比的厭惡這個孩子,對他極盡苛責。
皇帝看她神情,才又道:“殺了太子,朕會在你死前,立太子的兒子做皇太孫,否則,朕便將太子身子公諸于世,另擇齊王之子立為太孫?!?
皇后抬眸,再度看向圣上。
皇帝笑了聲,輕拍下皇后的手,好似真是多年相濡以沫彼此扶持的夫妻般道:
“畢竟是你血親,若無你多年籌謀自王府以來便為我的帝位費盡心思,也無朕多年來坐享榮光,李國公和喬昀,這一前一后兩位大將,皇后能求得李國公支持朕,亦能周旋期間,讓喬昀那等人也為朕和皇室所用,朕怎么不感念你多年扶持,只是你養(yǎng)的那麒麟兒,鋒芒太盛,朕可還沒死呢,朕給了他權(quán)柄,他卻想把權(quán)柄用到朕身上,他想做這天下的明君,解百姓之苦,可他怎么就不明白,這天下,都是朕的囊中物,這百姓,都是供養(yǎng)朕的奴隸。要割朕的肉,用朕的血來解百姓之苦,來緩社稷之困,朕可不會答應。”
從古至今,有那憂心社稷勤于政事的明君。
自然也有似皇帝這般,把天下萬物黎民無數(shù),都視作供養(yǎng)他的奴隸的存在。
很不幸,蕭璟立志愿做前者,而他的父皇,此時仍在帝位上的當今圣上,是后者。
皇后養(yǎng)出來的兒子,經(jīng)史子集,塞北血雨,多年來盡心竭力,養(yǎng)得他長成后,得太傅一句“麒麟兒”。
便是皇后再厭惡蕭璟這身臟污的血,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孩子,在許多事情,都不似皇族這一代的君王。
她盡心竭力的培養(yǎng)他,而今,圣上看他礙眼,便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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