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很近,人聲很近,習(xí)慣了深宅大院的幽閉,街道的聲音反而讓她陌生,曲曲折折的,忽遠(yuǎn)忽近。
謝玄英出去吩咐了兩句守夜的事,沒忘記把蠟燭吹滅。
陰天的傍晚,天色已經(jīng)黑得像深夜。
床板硬得要死,程丹若仰臥五分鐘就自覺放棄,趴到他身上。
熟悉的氣息瞬時包裹全身,隨著胸膛的每一次起伏,緊繃的肌肉慢慢放松,擠壓的疲倦如潮水涌來。
她強撐不睡,怕他有事要說,可沒一會兒,耳畔就傳來均勻的呼吸。
他比她更早一步放松,被疲累打敗了。
程丹若撫摸著他的臉孔,反而沒了睡意。去年在大同,他們分離得時間更長,但她很少想他,神思都被工作占據(jù)。
然而,這次在安順同樣的忙碌,她卻總是在零星的間隙想起他。
興許是他在前線,時時刻刻面臨危險,興許……確實不一樣了。δ.Ъiqiku.nēt
她沒有特別抗拒這樣的變化。
程丹若收回手,平靜地合攏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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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寨。
魯郎中借夕照同知的面子,有驚無險地進入寨中。
他正和寨主密談。
“官兵已連破七寨,勢如破竹,你們縱然反抗,又能抵擋幾時?”
寨主撫摸刀柄:“如果你想說的就是這些,我可以送你上路了。”
“何必自欺欺人。”魯郎中淡淡道,“各寨的主要兵力至少被抽調(diào)一半,在赤江寨保護赤碩,你們能有多少人?縱然各家合力,又能聚合幾時?馬上就是秋收,你們耽誤得起嗎?”
寨主冷冷瞪著他。
魯郎中道:“你們起兵,原是為殺赤留(上任土司),人既死,按照規(guī)矩就該上報,由朝廷裁度下任土酋之選,赤碩忤逆犯上,緣何助紂為虐?”
寨主反問:“不然呢?像你們說的,捧個丫頭當(dāng)首領(lǐng)?”
“昔年貴州宣慰使身死,不是也由順德夫人執(zhí)掌?沒記錯的話,她也是在永寧出生?!濒斃芍行α?,“你們擔(dān)心赤韶管不了事,這有何難?”
夕照同知接口:“我們夕照與赤江本是姻親,韶姑娘歲數(shù)小怕什么,我們自可派人輔佐。”
寨主也不傻,不陰不陽地說:“這樣一來,到時候赤江還不一定姓赤呢。”
“當(dāng)然姓赤了,別忘了,大夏是按譜系選的土司?!毕φ胀笮?,“不過兩家更親密一點而已,于你又有什么妨礙?”
這倒是正理。
赤江十六寨,一個安撫使,一個同知,一個副使,一個僉事,一個小吏,大夏的編制就五個位置。其他的都只是“寨主”,混不到官做。
這家寨主就是如此。
“閣下也要為寨子上下著想?!濒斃芍新龡l斯理地說,“盡早棄暗投明啊。”
寨主猶疑不定。
夕照同知敲邊鼓:“佐官大人,讓韶姑娘做首領(lǐng),就算既往不咎了?”
“赤碩篡位,赤韶是正統(tǒng),撥亂反正何罪之有?”魯郎中給了他一顆定心丸。
寨主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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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鎮(zhèn)。
黑勞走進了黑漆漆的房間,一把推開了窗戶,驅(qū)散了里頭的香味。
“阿嚏?!彼嗳啾亲樱瑔査?,“你又‘走陰’了?”
白伽臉上是淡淡的倦色:“有事嗎?”她回避了他的問題。
“剛和赤碩吵了一架。”黑勞說,“這小子急了,我看時候也差不多了?!?
白伽的語氣沒有波瀾:“你就想著吞并赤江?!?
“沒法子,人少啊?!焙趧谔蛱蜃齑剑凹依锏睦系睦?,小的小,我們出來賣命就算了,總得給他們留條命——赤江撞上來,也是我們的運道。”
白伽問:“有把握嗎?”
“一半一半吧。”黑勞說,“我答應(yīng)他出兵了。”
白伽:“到了人家寨子,再把人家干掉?”
“話可真難聽。”黑勞拍拍她,“不過是這么回事,你的藥呢?”
白伽遞給他一個小瓷瓶,卻說道:“被赤江的人發(fā)現(xiàn)了,你就偷雞不成蝕把米?!?
“所以啊,我需要一個替罪羊?!焙趧谟U著她,“你藏的那個家伙……”
白伽抬起頭,定定看著他,半晌,吐出兩個字:“不行。”
“你留他干什么?”黑勞勸道,“遲早反咬你一口?!惫P趣庫
白伽將一把香草丟進炭盆,淡淡的香氣撲面。她面孔被藏在白煙后,仿佛地獄爬上來的惡鬼:“生孩子,不然,你跟我生嗎?”
黑勞想也不想,脫口就說:“這怎么行?”
白伽的唇邊泛起一絲冷笑:“那你少管我?!?
黑勞被她看得訕訕,停頓了會兒,卻還是說:“不一定要找漢人,麻煩?!?
“你以為我想?”白伽的臉孔忽然抽搐,猙獰恐怖,“寨子里的不行,我姑和你叔也試過,小妹還是生下來就死了,只能找外面的。”
黑勞罕見地面露猶豫:“我這不是擔(dān)心……”
“放心?!卑踪さ溃拔疫_(dá)成目的,就把他丟到山里喂狼?!?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