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竟是有些不安的,總感覺會有什么事發(fā)生。蕭景耀這個男人雖然平常很惹人煩,但畢竟是和自己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隊友,他,不能出事。
云兒也許是從我對面梳妝臺上的銅鏡中,看清楚了我臉上的擔憂,便開口說道:“王妃可是在擔心王爺?”
我臉上一僵,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回答她。該怎么說?要反駁嗎……可我,好像確實也是有些擔心蕭景耀的,這話不假。
“恩,有些。”我看著鏡中似乎臉頰有些微紅的自己,竟是有些怔怔然,一時間,似乎我連自己當時想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頭上的綠色翡翠珠釵,在清晨太陽的照射下,隱隱散發(fā)著碧玉的光芒。而我看著對面梳妝臺上的種種雍容華貴的珠釵寶玉,卻是提不起半點興趣。
不得不說,蕭景耀的眼光,也是極好的。我緩緩抬起手臂,用手指輕輕撫摸著發(fā)絲間的的這根珠釵。入手溫涼,倒是一塊難得的好翡翠。
可終究話說回來,蕭景耀是自己的合作伙伴,他們有共同的目的,我和他之間,終歸不會謝婉和宰相的那般純粹感情。
所有的感慨,都被我化作一口嘆息,然后盡數(shù)壓回了腹腔。這一世的自己,只要大仇得報,讓那個男人付出應有的代價,就夠了。那些有的沒的,我都不再奢求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了。況且我也沒有那么多的力氣和精力,再去盡心盡力的對一個人好了,所有的耐心和愛意都被消耗殆盡了。
“云兒,你去備輛馬車,我要出門?!蔽铱粗R中裝扮明顯上心的自己,對著一旁站著的云兒說道。
“奴婢遵命?!蔽以谶@銅鏡中,看著云兒轉(zhuǎn)身離開的身影,心中一片冷然。我自認為自己的直覺一向很準,今天,肯定也不例外。
蕭景耀,你別出事。
我現(xiàn)在只能這樣對自己說,然而要想確保他無事,我就不能一直在這王府中坐以待斃,必須做點什么幫蕭景耀一把。
我皺著眉,看著銅鏡中我頭上閃著幽幽光亮的珠釵,雖然之前早就想到了今日是一場不好打贏的硬仗,但我卻沒成想,今日蕭景耀的進宮,讓我如此不安。
現(xiàn)在也只能等著云兒備好馬車再去一趟宰相府了,謝婉是個聰慧、識大體的女子,更是當朝宰相的枕邊人,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比如,今天上朝的局勢,還有宰相和蕭景耀商議的內(nèi)容,我必須知道一些具體的情況,也必須有所行動。
習慣性的摸了摸袖口衣袋里打瞌睡的金蠶蠱,起碼我還有這些小東西做保障。蕭景耀,自然是萬萬不能出事的。
“小姐,馬車備好了?!边€是這面銅鏡,還是鏡面中的人。
我緩緩的從鼻腔里“嗯”了一聲,遂,起身向外走去。
才剛走出房門,我就和屋外的陽光打了個照面,好不刺眼。我微微瞇起眼睛,感受著陽光打在身上帶來的溫度,心里卻是不由自主的想著,如此好的陽光,定要叫蕭景耀回來看看。
突然,溫暖奪目的陽光沒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陰影。我猛的睜開眼,抬起頭看著那一片被烏云遮住的太陽。
身為南召國公主及下一任繼承人,我自然是明白些許天意的??磥?,耽誤不得了。
“動身,去宰相府?!蔽蚁雭砬謇?,情緒失常的時候少之又少,除了前世那日家破人亡,背叛親離。
我清楚的感受到了一旁等待著我的云兒身體一抖,大概是感受到了我身上傳出去的冷意和決然吧。
隨即,也不再多想,我邁著步子就走出了王府。但是,走到王府門口了……我卻突然想為蕭景耀帶一件披風。天,涼了,他會冷吧。
“你在這兒等我?!彪S后,我也不再理會云兒和王府門口等待著的車夫馬斯,轉(zhuǎn)身又跑了回去。
我打開純木質(zhì),古色古香的衣柜,看著一排排擺列整齊的,被疊好的衣衫,皺了皺眉,怎的……都是暗色系的?
蕭景耀這家伙,平常穿的都是黑色、暗紫色為主的衣服,沒想到就連披風也是暗色系為主的,倒是挺符合他的性格,冷漠腹黑。
就在我暗暗吐槽蕭景耀的衣服品味的時候,眼神不經(jīng)意的一撇,卻看見一個銀白色的衣角。
嗯?眉毛一挑,我頗有興致的把這件銀白色的衣服抻了出來,觸手絲滑,哦?云錦?我倒是從來沒有看到過蕭景耀穿過云錦制的衣服,更何況是件銀白色,暗金花紋的。
我將這件云錦衣抖開,眼中不禁劃過一絲驚艷。這衣服,當真是漂亮。質(zhì)感極好,做工細膩認真,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
銀白色的云錦,千金難求,有價無市,纖塵不染,極具視覺沖擊感。銀白色的衣衫,卻暗紅色線勾勒花邊,高貴不失雅致。
這身材比例……嗯?倒像是我的。
這衣服,怎么也不像一個大男人穿的衣服,蕭景耀該不會是給我的吧?我心里納悶不已,想是由于這件衣服和蕭景耀的衣服長久的放在一起的原因,我鼻尖竟是縈繞著衣服上傳來的陣陣海棠花香,清冷中帶著令人沉醉的安穩(wěn)。
莫名的,我想穿上試試。
轉(zhuǎn)身關上房門,拉好木蘭色的窗簾,從衣袖中的小口袋中,掏出整日都在悶睡的金蠶蠱,我用手指尖杵了杵它金燦燦的小腦袋,它的小腦袋隨著我指尖的不斷用力而不停搖晃著。
黑曜石般閃亮的眸子眨了眨,隨后蹭了蹭我的手指,我不由得感到一陣好笑。
這小東西,倒是越發(fā)有靈性了,竟然還知道討好我,讓我開心些。
隨后我解開衣帶,緩緩脫去了外衣,然后是里衣,我看著自己白皙細嫩的肌膚,一時間有些呆愣,父皇母后被殺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他們身上傷痕累累,沒有一處好地方,無一不在汩汩流著鮮紅的血液。那是南召的滅亡,那是他們的心血。
我在不自覺間,捏緊了手中的衣裳,仿佛是蕭天宸一般,沒有人知道我內(nèi)心的傷疤多深,沒有人知道我心中的恨意多大!
可我的眼神卻在看見床榻上的那一抹銀白之后,不自覺間變得柔和了。也不知道是因為看見了衣服想起了蕭景耀,還是因為想起了蕭景耀而看見了衣服。
隨后我緩緩穿上了衣服,并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面前的銅鏡,摘掉了發(fā)髻上所有的珠釵裝飾,除了蕭景耀為我買的這支碧玉簪。
蕭景耀,于情于理,我都不會讓你出事的。
我暗暗在心里發(fā)了誓,前世今生,蕭景耀是第一個送我衣服和發(fā)簪的男子,這不是心動,而是感動。
或許,蕭景耀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我再次打開了蕭景耀的衣柜,拿出了一件看著順眼的暗紅色衣衫,銀線鑲邊,倒是和我身上這件莫名的有些搭配。
自顧自的清笑一聲,隨即拿著披風快步走出了房間,換衣服到底是耽誤了些時間。希望謝婉在府里沒有出門才好。
“小姐,您可算出來了,咱……咦?小姐,您怎的又換了件衣服?”云兒眼里的粉色星星都快冒出來了。
我不禁莞爾一笑,這丫頭,倒是個直性子,什么也憋不住,率性純真的緊。
“好看?”我總是忍不住的逗弄這個丫頭,無憂無慮,天真無邪,和前世不諳世事的自己,無二。
“嗯嗯,好看!”云兒點頭如搗蒜,生怕我不信。
“好了,咱們走吧。”我看著云兒艷羨的眼神,不由得輕笑。若不是今日時間趕得緊,不能耽誤,我定去庫房為這丫頭尋得兩匹好緞綢,做身衣裳。
也許……日后,這丫頭會幫上我的忙。
現(xiàn)在正是我復仇計劃的關鍵時期,籠絡人脈自然是很重要的。很明顯,云兒這丫頭單純無邪,幾件新衣裳,一點兒賞賜便可打發(fā),我何樂而不為呢。
不是我心狠,更不是我無情,而是世人皆險惡,我的人物目標地位更是顯赫,計劃中的每一步,都必須走的萬般小心,否則,極其容易前功盡棄。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笑的開心的云兒,隨即垂下眼簾,斂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緒。然后踩著馬夫搬來的凳子,徑直上了馬車。
街上嘈雜不斷,似乎很熱鬧??上А医K究是不合群的,這種熱鬧,大抵是跟我沾不上邊的。
就在我思緒飄遠的時候,云兒的低聲提醒,將我飄至遠方的神魂叫了回來。
“小姐,宰相府到了?!?
“嗯?!蔽逸p聲應道。
隨后我在云兒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我家王妃前來拜見宰相夫人,麻煩通傳一聲?!蔽衣杂行@訝的看著走上前稟告侍衛(wèi)的云兒,沒想到她這丫頭還挺機靈的。
想必是知道我不愛過多語吧。只見侍衛(wèi)看了一眼云兒手中的王府腰牌,便對著我行了一個禮,我欣然接受。
“請王妃前往大廳稍等,奴才這就去稟告夫人?!笔橇耍椰F(xiàn)在的身份是蕭景耀的王妃,和之前在宮里的時候自然是不一樣的了,這下人的禮,我倒是受得起。
“有勞?!蔽椅⑽㈩h首,以示理解。
我在宰相府下人的帶領下,進了大廳,噴漆實木座椅,一套青瓷茶杯,兩盆常青樹分別擺列在大廳兩側,倒是干凈別致。
一壺香茶,我鼻尖微動,細細聞了聞。不如上次謝婉請我喝的烏子魚茶清,耐聞。也是了,只不過是用來接客的茶,想必不會用那等名貴的茶葉。
我在椅上靜坐了片刻,耳朵一動,聽見了一陣略帶匆忙的腳步聲。聞聲望去,意料之中的是她。
“怎么妹妹來也不提前告知一聲,我好提前準備些茶點,現(xiàn)下倒是有些匆忙了?!敝x婉快步上前,眨眼間就到了我的跟前,她握著我的手,說著不含責備自己不請自來的話語。
我莞爾一笑,我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她眼底的焦急和擔憂呢?想必是擔心和蕭景耀一同上朝去的宰相吧。
“姐姐不嫌我不請自來就好,幾日不見,妹妹甚是想念,不知咱們姐妹可否房中一敘?”我回握著謝婉的蔥蔥玉指,語客套道。
我不得不這么說,從王府一路走來,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著。這些人倒不是看我的,而是盯著蕭景耀的動靜的,現(xiàn)在我是蕭景耀的王妃,自然是連帶著一起的。
即使是進了這宰相府,也不能說是絕對安全的。所以,我想與謝婉屏退旁人回屋細說的,謝婉是何等聰慧的女子,自然明白我話語中的意思。
“自然,我今日新繡了幾絹手帕,不知妹妹可否指點一二呢?”謝婉一邊說,一邊拉著我的手向著她的房中走去。
我平日里不喜歡有人碰觸,可現(xiàn)在卻也是沒辦法了。我總不能當著眾多人的面拂了謝婉的面子,不然的話,之前的戲就白做了。
所以我任由謝婉帶著我走了。
“怎么樣,景耀有說什么給你嗎?”剛一進房門,謝婉就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現(xiàn)在的屋內(nèi),只剩下她和我了。
“不滿你說,正是景耀沒有和我說,我才來想問問宰相有沒有對你說什么。”我聽著謝婉的話,心里一沉。
看來自己的直覺是對的,蕭景耀今天果然不會很順利。
“可是相爺也什么都沒跟我說,我正為他們今天的安危著急呢!”我看著謝婉仿佛無頭蒼蠅一般的樣子,眉頭一皺。能讓謝婉焦急不已的事,只有宰相。
看來,今天不好過啊。
“你別急,我去接應景耀,你在家安心等著便是?!睍r間不等人,若是蕭景耀出事,自己也可做個接應。謝婉現(xiàn)在的心態(tài),很明顯我不能帶著她一起,否則,只會適得其反。
說罷,我也沒有等著謝婉回話,就徑直推開房門叫上云兒,坐著馬車直奔了皇宮正門。
算算時辰,差不多該下朝了,倘若一柱香內(nèi)我看不見蕭景耀的身影,那么必當將這皇宮攪上一攪!
我正急的躁動,忽的,一道身影遮擋住了我面前的光,眼前明顯一暗。我眼角微微掃到一片暗紫色衣角,是蕭景耀?我迅速回過頭。
只見蕭景耀一臉笑意的看著我,我臉上來不及收起擔憂的神色,自然也是被他一覽無余,我瞬間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你。。。。。。你還好吧?”
“嗯?!笔捑耙琅f是看著我,應了聲,便沒有下文。
我臉頰微紅,正要繞過他離開時,蕭景耀終于鎮(zhèn)定自若地開口了:“你臉紅了?!?
我眼神略帶躲閃,不是很敢直視蕭景耀的眼睛?!皼],天熱。”
“你方才是在擔憂我?”蕭景耀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
“你覺得可能嗎?”我嘗試著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可是。。。。。。你方才的神色,便是擔憂我?!笔捑耙蝗桓┫律碜樱橆a離我極近,極近。
我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是么?你看錯了吧。”我一臉冷淡地開口。
這時,蕭景耀視線不再看著我的眼睛,我心中暗暗的呼出了一口氣,但是,他下一句話,確是讓我心跳加速起來。
“你今日頭上這綠色翡翠珠釵倒是不錯?!彼α诵?,開口道。
“是么?我倒是沒注意,云兒隨意幫我挑了戴上的?!蔽依淙婚_口道。
蕭景耀笑了笑,并無再接話,徑直拉著我走到馬車上,坐好。
“坐?!彼噶酥干砼缘淖唬?,我走了過去,也不矯情,便坐下。
“今日宴會可是發(fā)生了什么?”我問道。
“并無發(fā)生什么,一切安好,不必擔憂?!笔捑耙氯艨赐敢磺幸话?。
“我方才聽跟你出去的小廝說,在宰相府門前看到了云兒和車夫,他們在等你,你去過?”蕭景耀取了一塊馬車桌上事先備好的糕點,慢慢咀嚼著。
“嗯?!蔽铱聪蜷T外,陽光耀眼,方才還遮掩在太陽前的烏云早已散去,朗朗晴天。
“給?!蔽野褢牙锏呐L塞給眼前的男人,并未有下一步動作。
蕭景耀自己穿好披風,隨即細細打量著我,一臉趣味。
想來今日我穿的云錦衣,他興許覺得倒是好看吧,顯的我原本雪白的肌膚愈加白嶄,頭上的綠色翡翠珠釵,在太陽的照射下,隱隱散發(fā)著碧玉的光芒。
蕭景耀的目光如熾,使我的耳朵不由得漸漸變紅,我能感覺到臉頰處……似乎有些燙。時間匆匆流逝,轉(zhuǎn)眼間,王府便到了。
我站起身,道“我還有要事,便先離開了。”
“好。”蕭景耀回道,看著我仿若逃離的背影,不免笑了起來,笑聲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