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然道:“醫(yī)家有割股之心,下官敢不從命?!秉S將軍立刻吩咐人去請齊王殿下到這里來,那些軍士露出古怪的神色,我聽到他低聲問黃將軍道:“他是南楚官員,會為殿下真心診治么?”黃將軍也低聲道:“當初我們在建業(yè)和這位江大人相視,他為人隨和灑脫,不會拘泥身份的,殿下說此人胸懷錦繡,不可輕視,對他十分照顧,我想他不會不念舊情,更何況現在他在我軍手上,諒他也不敢有什么異動。”
過了沒多久,齊王殿下的車駕到了,黃將軍等人將齊王抬到房間里,我看他面色火紅,昏迷不醒,上前診脈之后,沉吟一下道:“殿下中了我南楚的毒箭,那是從南蠻得到的毒蛇汁液,若非殿下內力深厚,體魄強健,又及時服下了一些解毒藥物,早就不行了,如今是毒性加劇的癥狀,如果不得醫(yī)治,三日之內必然不治。”
眾人大驚,一個中年將軍冷冷道:“既然如此,你可有救治的辦法。”
我用詢問的眼光看去,那位將軍道:“本將軍樊文誠,乃是齊王麾下近衛(wèi)將軍?!?
我微微一笑道:“將軍勿憂,下官來得及時,只要我替殿下針灸一番,再開個藥方,定然保住齊王性命,只是今后齊王殿下需要休養(yǎng)半年?!?
樊將軍和黃將軍臉上都露出喜色,我就在他們的監(jiān)視下,為齊王針灸,讓赤驥作助手,我花了一個時辰,完成了金針過穴的復雜過程,然后又開出解毒的方子,他們軍中藥物居然很齊全,我這個方子又沒有什么特殊的藥物。很快一服藥下去,齊王的面色變得正常,睡得安穩(wěn)多了。黃將軍千恩萬謝地送我到廂房休息。陳稹見他們出去了,低聲問道:“大人,明天他們會放我們走么?”
我淡淡道:“沒關系,我想齊王是個聰明人,如果他不放行,我自有法子取他性命?!?
第二天清晨,齊王醒了過來,黃將軍立刻召我前去為齊王診脈。李顯躺在床上微笑著看著我,等我宣布他體內毒性已經無礙,只要繼續(xù)服用我的方子就可以清除余毒之后,李顯笑道:“想不到今日陌路相逢,蒙大人救了本王的性命,干脆江大人就跟我回去算了。”
我淡淡道:“齊王殿下此差矣,下官是南楚臣子,怎能投降大雍,若是殿下不念救命之恩,只管殺了下官就是。”
李顯忙道:“大人不用生氣,救命之恩焉敢忘記,如果大人不愿意,我不強迫就是。”
我心中一喜,我早就知道李顯內心里仰慕雍王,雍王為人重情重義,這種情況下不會為難我,那么只要我這么說,齊王也不會作出忘恩負義的事情,所以我才會沒有條件的替齊王治傷。
李顯見我消了氣,又問道:“我聽說江大人是去為一位朋友治病,不知道本王可認識么?”我看出齊王眼中的疑惑,淡淡道:“這人殿下自然認得,就是我南楚德親王趙玨。”
李顯大怒道:“原來你竟是去替他治病,豈有此理,難道你以為本王會讓你去治好他么?”
我冷冷道:“大雍南楚交戰(zhàn),德親王中途遇刺,殿下陣上負傷,我既然為殿下治病,就不擔心將來殿下再來犯境,我不知道殿下如此畏懼德親王,居然要他死于刺客之手。”李顯語塞,良久才道:“我料想趙玨就是傷勢好了也不能擋我大雍鐵騎,罷了,你去給他治傷吧,告訴他,我一定會讓他死在我手上?!蔽椅⑽⒕瞎硎咀衩?。
三天之后,齊王的傷勢基本好轉,他才放我離去,直到和我分手的時候,在馬車上,他還道:“江大人,南楚遲早亡于我手,到時江大人可以來找我,本王必定保全江大人的身家性命?!蔽抑皇悄徊徽Z,至于他當我是默認還是不滿,就隨他了。
和齊王分手之后,我連夜趕路,終于到了襄陽,白義和守城門的將軍認得,很快我就進城直奔德親王的住處??墒俏覄倓偟搅碎T前,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硗纯薜穆曇?,我愣住了,然后瘋了一般沖進去。那些守門的軍士基本上都認得我,等我沖進德親王的臥室,看見容淵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在床上正是面白如紙的趙玨,盜驪站在一旁,面色悲凄,他們見我進來,容淵哽咽道:“隨云,你來遲了?!?
我失態(tài)地喊道:“盜驪,怎么會這樣,你怎么會保不住他的性命?!?
盜驪匍匐上前道:“大人,小人替親王用藥,效果明顯,雖然親王連日來上城督戰(zhàn),但是傷勢沒有過于惡化,誰知道,今日國主下詔斥責王爺,王爺見了詔書,氣怒攻心,連連吐血,不到半個時辰,就,就去了?!?
容淵垂淚上前道:“隨云,你不要怪他,他已經盡了力?!?
我冷冷道:“詔書在哪里?”
容淵長嘆一聲,指了指旁邊的桌子,我走上前拿起黃綾詔書一看,只覺得胸口郁悶,口中一甜,哇的吐了一口鮮血。只見那詔書上面寫著冰冷的辭。
“王叔深明兵法,既統(tǒng)十萬精兵,又據襄陽天險,為何久戰(zhàn)無功,任雍軍往來自如,莫非有通敵之事,望大都督體諒此國力疲敝之秋,速戰(zhàn)速決。”
我放下詔書,推開要扶住我的赤驥和盜驪,看向桌子,上面擺著一份表章,我打開表章,容淵想要過來阻止我,卻又站住了,我低頭看去,上邊字跡工整,卻好幾處有濺上的血跡。
“玨以王室之尊,庸碌之才,受知先帝,委任腹心,統(tǒng)率兵馬,敢不盡心竭力,奈何微軀多病,大志未申,中道而隕,遺恨何極。方今大雍肆虐,南楚疲敝,此誠存亡之秋也,玨今將死,敢不忠直諫,我南楚自和親以來,朝臣每仰大雍鼻息,懼戰(zhàn)求和,然虎狼之心,焉肯輕息,國主應親賢臣,遠小人,疏后宮,勤于政務,專心軍事,遠連北漢,近拒大雍,孰幾可保南楚社稷平安。襄陽防務,至關緊要,容淵者,臣之腹心,多才干,精軍務,玨之舊部,可歸此人統(tǒng)領,請王命,詔此人代守襄陽,則可保襄陽無事,鎮(zhèn)遠侯陸信為人忠烈,臨事不茍,可代大都督之職,玨臨表涕零,不知所,倘蒙垂鑒,玨死不朽矣?!?
我放下表章,想到趙玨滿懷悲痛,錐心泣血寫這份表章的情景,淚落如雨,道:“王爺為何如此固執(zhí),若是當初聽我一,擁兵自重,何有今日。”
容淵上前道:“王爺臨終,念及大人,曾想推薦大人鎮(zhèn)守襄陽,但是思之再三,說道:‘隨云雅量高致,天下無雙,奈何明哲保身,必不肯以身相殉,容先生代我轉告隨云,若日后南楚滅絕,望先生看在玨之面上,為我南楚留一脈香煙?!?
我默然良久,淡淡道道:“容先生尚請節(jié)哀,國主非是無情之人,見王爺表章,定會悔恨,先生鎮(zhèn)守襄陽之事,應該可以辦到,隨云心灰意冷,即將辭官遠行,他日相見,再敘別衷?!?
說罷,我轉身離去,到了門前,我掀開車簾上車的時候,聽見遠遠傳來炮聲動地驚天,炮響十二記,主帥歿于軍中。放下車簾,我淡淡道:“起程。”馬車跑了起來,良久,我推開車窗,看看外面陰沉的天色,第一次真切的感覺到,南楚,完了。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