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子皺眉道:“名門大派果然沉得住氣,現在還沒有動靜?!?
我微微一笑道:“若不是這般謙抑隱忍,你以為少林憑什么經久不衰,百多年來,多少幫派曇花一現,就是少了這份氣度,有時候世事就是如此,仰而求怎如俯而就,若非俗事牽絆,我焉能在紅塵久住,小順子,你的武功本來是極好的,只是我見你出手太過狠辣,少了幾分隱忍,總覺得不妥,所謂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奇不能勝正,用兵打仗不能一味用奇,我想武功也是如此,你好好想想。”
小順子若有所思,正在這時,一個平和的聲音說道:“江檀越果然是靈性天成,這個道理老衲乃是四十歲之后方才明白的?!?
我心中一震,這個聲音柔和清遠,仿佛近在耳邊,可是我自認六識過人,分明百丈之內絕無這樣一個人,我看向小順子,小順子卻是想得入神,顯然早已忘記了保護我。我轉念一想,突然笑了,道:“慈真長老蒞臨寒園,真是蓬蓽生輝,請恕哲不便遠迎,請大師到園中相見?!?
眼前仿佛一花,一個穿著灰色僧衣的中年僧人出現在園門口,緩緩走來,我極目望去,只見這個中年僧人相貌清秀,面如滿月,眉心一點胭脂紅痔嫣然如同丹朱,怎么瞧去也覺得這位僧人只是一個尋常和尚,可是我卻隱隱覺得這位大師緩緩行走的步伐,一舉一動渾然天成,好像和這天地乃是一體一般。小順子這是也抬頭看去,眼中神光閃爍,他雖然知道這人身份,但是天下之人在他看來都是可有可無之人,所以他反而起了殺意,這樣一個人若是要傷害公子,自己可得有能力阻止才行。
他殺意一起,只覺得四周強大的壓力向他逼來,他心中一驚,看向公子,卻覺江哲神色沒有變化,便知道這種壓力只針對自己,便全力抵抗,但是那種壓力越來越強,他只覺得隱隱似有人在自己耳邊念誦佛經,要自己忍受屈服,可是他心志本是十分堅定,反而死撐著不肯后退,那種壓力越來越強,小順子只覺的周身上下幾乎動彈不得,突然他心中一動,收了一些抗力,果然那種壓力減弱了一些,他冷冷一笑,突然周身上下殺氣沖天,那種殺氣冰寒刺骨迅蔓延在寒園之內,奇異的景象出現了,明明是夏日黃昏,可是寒園從園心涼亭到園門之間,一半是秋風蕭殺,一邊是春意融融,兩種氣勢相爭,那蕭殺之氣雖然越來越弱,可是那種誓死無歸的氣魄卻是越來越強,就連那種融融的氣息也漸漸帶了些肅殺之氣。
我雖然身在亭中,沒有親身感覺到那種水火不容的氣氛,可是只見百丈方圓之內樹葉無風自落,然后狂亂的旋轉飄蕩的樣子便知道有異。后來更是見到小順子臉色越來越不好,想也知道誰落在下風,眼珠一轉,隨手拿起一只茶杯用力向地上摔去,果然如同我想的一樣,這小小的驚嚇,讓正在較勁的兩人頗有默契的開始收功,不過片刻,就已經恢復正常。那個僧人也不見怎么邁步,百丈距離仿佛一步之遙,一抬腿就走到了亭邊,他微笑道:“李施主的武功另辟蹊徑,走得乃是‘無情’的路子,老衲原本想以梵音點化,不料李施主已經是心如金石之堅,不受外力所動,若是李施主潛心苦修,達到‘忘情’的境界,必然是一代宗師的身份了?!?
小順子上前施禮道:“大師過譽了,小人并沒有成為宗師的野心,只要能夠保護我家公子一生平安也就夠了?!?
慈真若有所思的看了小順子一眼,只見他雙目之中神光凜然,那是一種堅定而不可動搖的決心,他心中不由慨嘆上天安排巧妙,這人若是毫無拘束,只怕是為所欲為,縱橫天下,到后來不免造下滔天殺孽,為害之深,勝過魔宗百倍,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竟安排了一個人可以約束他,指正他,他看向方才擲杯示警,令自己兩人罷手和的江哲,這個青年雖然雙目神光黯淡,可是那雙眼睛卻帶著透徹世情的覺悟。他向江哲輕施一禮道:“老衲慈真,見過江先生。”
我有些慌了手腳,連忙還禮道:“大師乃是宗師身份,哲焉敢受此大禮,還請不要如此,大師請坐?!?
慈真微微一笑道:“日后檀越自然知道老衲這一禮您是當得的?!?
我恭恭敬敬地道:“大師此來,哲受寵若驚,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指教?!?
慈真淡淡道:“老衲此來原本是想見見雍王殿下,可是久聞檀越才智驚人,故而先來拜望。今日一見,小檀越心脈暗傷,只怕長久滯留紅塵,有傷壽元,小檀越既是精通醫(yī)理,為何不為自己考慮?!?
我微微一笑道:“哲也是凡夫俗子,雍王殿下待哲恩重如山,殿下的寬宏大量,也讓哲感佩于心,若是哲此刻拋卻凡塵,實在是內疚神明,故而不敢為之,還請大師不要告訴殿下此事,免得他心中憂慮?!?
慈真微微一嘆,道:“江檀越此心天人共鑒,老衲自然守口如瓶,檀越對我少林敬重,老衲雖不會仿效世人斤斤計較恩怨,但是也有投桃報李之心,老衲有幾句內功心法,也沒有什么別的作用,只是能夠強身健體,調養(yǎng)心脈,檀越雖然沒有練過武功,但是這幾句心法只是呼吸吐納的法子,想必不會費力,希望能夠對江檀越有所幫助。”
我喜道:“多謝大師厚賜,桑先生曾說天下武功,只有少林寺的心法最是清凈無為,涵養(yǎng)身心,哲若是能夠多活幾年,都是大師所賜?!?
慈真微笑道:“江檀越輔佐賢王,功在社稷百姓,這幾句心法算得什么?!闭f著將幾句心法說了出來,又仔細的解釋給我。小順子在一旁,面有喜色,他原本最擔憂我的身體,如今見有了轉機,自然是大喜過望,看向慈真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柔和。
過了一會兒,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正是雍王李贄帶著管休、茍廉、長孫冀、荊遲、司馬雄等人匆匆趕來,眾人到了亭前,都是恭恭敬敬的行禮如儀。慈真雖然是宗師身份,卻絲毫沒有倨傲的表現,也是微笑還禮。
李贄上前神色激動地道:“自此上次拜見大師之后,已經有數年時光,大師容顏依舊,倒是李贄,苦于政爭,蒼老了許多?!?
慈真沉靜地道:“殿下,老衲此來,乃是轉達敝寺上下的心意,若是殿下有所命令,敝寺上下無不從命?!?
李贄一愣,神色間反而有了猶疑,他原本只希望少林寺有限度的,就可以了,想不到竟然得到了少林寺的全力,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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