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上露出譏誚之色,揮手阻止了雍王想要出口的怒喝,道:“韋大人,當(dāng)初江某受南楚君恩,卻投降大雍,這貳臣之稱我認(rèn)了。可是自古道,君不正,臣投外國,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江某在南楚也有微薄功勞,也曾上書直諫,可惜主上不納忠,將我貶斥為民,在我歸附大雍之后,南楚又遣刺客來襲,說起來,是南楚棄我在先。雍王殿下不嫌棄江哲無能之人,解衣推食,哲縱是鐵石心腸,又怎能棄之不顧。哲入殿下幕中,常年臥病,不能為殿下分憂解勞,可是殿下卻從無嫌棄之心。雍王殿下有伯樂心腸,禮待天下賢士,江某不過是馬骨一般,王仍以重禮優(yōu)待,所以江某甘心這貳臣之名,死而不悔??墒沁@賊子二字,江某卻是愧不敢當(dāng)。韋大人,令尊身為丞相,領(lǐng)袖群倫,韋大人你少年中舉,一曰三遷,晉升之速,天下罕見,未至而立之年,已經(jīng)身在中樞,相閣之位遲早是大人囊中之物,可是大人不念君恩深重,勾結(jié)叛逆,挑唆太子不顧君臣之別,父子之情,犯上作亂,這賊子二字,除了韋大人你,還有何人可以承當(dāng)?!?
我的聲音剛落,殿中響起喝彩之聲,魏國公程殊高聲道:“江大人,你說得真是痛快,老程是個粗人,早就想痛罵這小賊一頓,只是俚語粗俗,不敢君前失儀罷了,韋膺,你這賊子背棄皇恩,早該千刀萬剮,才是不配在這大殿之上說話呢?!?
韋膺面色一時鐵青,一時潮紅,他心中后悔不該忘記江哲此人辭如刀,當(dāng)年此人在蜀中一曲新詞,迫使蜀王自裁,在大雍新春華宴之上,更是將秦青的攻訐化為烏有,自己怎會如此糊涂,和他在口舌上爭起高低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想繞過這個話頭繼續(xù)談判,突然謝曉彤的嬌軀開始搖晃,然后是秦錚、李寒幽等人,一個個鳳儀門弟子開始搖晃、軟倒,只有蕭蘭和風(fēng)非非雖然神色驚慌,卻沒有軟倒,韋膺大驚,他知道若是鳳儀門這些幫手出了問題,那么自己絕對沒有挾持皇上的能力,沒有了投鼠忌器的顧慮,自己這些人馬上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雖然殿上之人除了大雍君臣就是軍令森嚴(yán)的將士和功力精深的武林高手,因此無人慌亂驚叫,可是眼中都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一些不夠深沉的人臉上也露出驚容,面面相覷。我卻疲憊地道:“殿下,大事已成,可以動手了?!?
雍王看了我一眼,眼中滿是震驚,可是也顧不上問我,揮手就要下令將所有叛逆全部擒拿。
李顯自從站到一邊之后,他的目光就一直盯著秦錚,秦錚卻是始終不肯抬頭,兩人渾然忘了周圍的一切,直到秦錚也軟倒在地,李顯才驚叫一聲,就要舉步上前,卻被身邊的心腹侍衛(wèi)拉住了,那個侍衛(wèi)低聲道:“殿下不可授人以柄?!崩铒@不得已收住了腳步。
就在雍王揮手下令,在冷川率領(lǐng)下,十幾個侍衛(wèi)向韋膺三人撲去的時候,突然間一聲巨響,泥沙碎木和金色綠色的琉璃瓦片紛紛而下,大殿頂上已經(jīng)穿了一個大洞,白影閃動,直墮而下,伴隨著一聲如同鳳鳴九天一般的輕嘯,直向雍帝李援撲去。眾人大多都被那嘯聲震得心旌動搖,只覺得周身無力,全無阻止之力。只有冷川和小順子同時一聲怒叱,飛身攔截,兩人都是身影如電,全力出擊,誰知那白衣人衣袖一拂,冷川和小順子都被那激蕩的勁風(fēng)震得踉蹌后退。不過冷川和小順子都是躋身絕頂高手的人物,那人雖然一舉將兩人逼退,卻仍然是速度緩了一緩,就在這瞬息之間,雍帝身邊的侍衛(wèi)和武林高手都各自施展絕技攔阻,可是一聲龍吟,那人手中多了一柄長劍,只聽見十幾聲脆響,那些護(hù)衛(wèi)雍帝的高手都被那人刺中,更有一人被那白衣人一劍斬去了首級,鮮血四濺,九級御階,成了血腥屠場。那人瞬息之間,已經(jīng)到了雍王面前。長孫貴妃和顏貴妃早就嚇得不能動彈,可是就在那人出劍斬殺侍衛(wèi)的時候,兩人不知哪里來得勇氣,一起向李援撲去,長孫貴妃離得近些,撲到李援身上,將他要害擋住,顏貴妃雖然慢了一些,可是她張開雙手,擋在李援和長孫貴妃之前,那人似是微微一愣,長劍指在顏貴妃胸口,卻沒有刺下去。這時,長樂公主和李顯同時驚叫道:“父皇、母妃!”
眾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向那人望去,那人身形婀娜,一身雪衣,青絲如墨,一條雪白的絲巾掩住了大半面龐,那人長劍雖然只是指著顏貴妃,可是眾人卻都覺得只要她一劍刺下,皇上和兩位貴妃都別想保全姓命,都是一口大氣都不敢喘。
就在這時,殿內(nèi)突然響起了劇烈的咳嗽聲,那雪衣人雖然威勢如舊,可是不知怎么人人都覺得她的殺機(jī)似乎少了幾分,不由心中一寬,應(yīng)聲望去,想看看是誰想出這個法子擺脫剛才的僵局,一看之人,不由都是一聲驚呼。只見江哲用一塊雪白的絹帕捂住嘴,咳嗽不止,轉(zhuǎn)瞬間,那塊絹帕已經(jīng)滲出了殷紅的血跡。卻是江哲被那刺客嘯聲中蘊(yùn)含的內(nèi)力所傷,正在咳血不止。
小順子目中閃過冷電一般的寒芒,面上的嚴(yán)霜更加凝重,他飛身回到江哲身邊,取出一粒黃色蠟丸,剝?nèi)ヅD衣,露出雪白的龍眼一般大的藥丸,頓時滿殿都洋溢著沁人心脾的藥香。小順子將藥丸塞到江哲口中,過了片刻,江哲神色漸漸平和,也不再咳血,他用絲帕想擦去唇邊的鮮血,可是那塊絹帕已經(jīng)是被鮮血浸透,竟然無法再用。
這時,站在御階之上的長樂公主緩緩向下走來,她若想走下御階,必然要經(jīng)過那雪衣女子的身旁,所以李援和長孫貴妃同時驚叫道:“貞兒,不要胡來。”
可是長樂公主卻是仿佛沒有聽到一樣,緩緩的走過那雪衣女子身邊,兩曰來的憂慮和難以入眠,讓長樂公主的花容帶了幾分憔悴,可是此刻她那失魂落魄的神情卻是那樣惹人愛憐。她慢慢走到江哲身邊,單膝跪下,拿起手中絲帕就要替江哲擦拭血跡,可是一拿起來,才發(fā)覺那塊絲帕已經(jīng)被她在焦急中扯壞了。她眼睛微眨,晶瑩的淚珠墜落在月白的鳳裙上,她眼中一亮,用力撕扯裙袂,裂帛之聲在殿中清晰可聞。終于,她撕裂一塊月白的錦緞,然后輕輕的替江哲擦去面上的血跡。然后,長樂公主低下螓首,伏在江哲膝上,輕聲哭泣起來,一時之間,大殿之內(nèi)鴉雀無聲,只聽見長樂公主強(qiáng)自壓抑的啜泣之聲。
我服下那粒桑先生千叮嚀萬囑咐托付給小順子的“九轉(zhuǎn)護(hù)心丹”,知道自己的小命終于再次保住了,可是長樂公主的舉動卻讓我完全的呆愣住了,一直以來,我對長樂公主都是憐惜多于愛慕,可是這一刻,我真真切切的感覺到長樂公主對我的一片癡心,不由心中生出萬縷柔情。我也顧不得什么君臣禮法,男女之別,伸出手去輕輕撫mo她的秀發(fā),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我清楚的知道,這個女子,已經(jīng)占據(jù)了我心中一個重要的位置。
殿中眾人都是深吸了一口冷氣,長樂公主拒絕了雍帝所選駙馬之后,不是沒有人猜測過她可能有了意中之人,鳳儀門和太子也曾經(jīng)散布流,不是沒有人聽說過江哲和長樂公主彼此情鐘的流??墒沁@兩人,一個深居簡出,一個貞靜自守,幾乎是沒有任何見面,所以眾人大多只當(dāng)作傳罷了。可是眼前的情景卻讓他們第一次相信了那個傳,可是奇異的,人人都沒有覺得這兩人違背了禮法,反而心中生出強(qiáng)烈的同情和憐惜。
這時,那個雪衣女子收起長劍,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白色的面紗之上,那一雙璀璨如寒星的眼睛輕輕一轉(zhuǎn),殿中人人都覺得那女子正望著自己,那冰寒刺骨的目光仿佛一記重錘敲擊在心上,都不由后退了幾步。
李贄深吸了一口氣,道:“鳳儀門主芳駕至此,本王不勝榮幸,但不知門主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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