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如陰影,悄然擴散。漫山遍野的畸變種在嘶鳴和哀嚎迅速的消散,漸漸清晰的寂靜里,只有細碎的倒地聲響。生命的凋零就像是數(shù)之不盡的蟻群,浩浩蕩蕩的歸向了滅亡,隨著血水一同流盡。就在那一片魚鱗碎裂的瞬間,龐大的巴蛇嘶吼著倒下。就連垂死掙扎的力氣都被奪走了,如山岳一樣龐大的身軀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腐爛、溶解,散發(fā)惡臭,化為淤泥。最后,就連骨架都難以存留,崩裂為飛灰。不應(yīng)存在于此的生命迎來了終結(jié)。而失去了巴蛇的支撐之后,漫天雨血也開始迅速的凋零。在季覺手中被連續(xù)透支徹底榨干了的天災(zāi)碎片,終究還是在現(xiàn)世之中難以為繼。沒有巴蛇這樣的內(nèi)部的補充物和支撐之后,就像是一個瀕臨極限的空殼,在堪比深海的現(xiàn)世壓力下漸漸崩裂。更何況,季覺甚至無意維持,而且還在反過頭來加速這個過程。只是,隨著蠕蟲的漸漸消散……某種詭異的吸引力卻從虛空之中憑空浮現(xiàn)了!在若有若無的遙遠水聲里,一縷飄忽的波光從天穹的陰云之中延伸而出,落在崩裂的魚鱗殘片之上。就像是一只不是很老實的小手兒,拽著自己早已經(jīng)送出去的東西,想要重新收回口袋里去……收你娘個腿兒!季覺本能的瞪眼,勃然大怒。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素材還能讓人薅回去?做夢?!疫B怎么用都想好了!瞬間,漫天殘存的血雨匯聚,一只又一只手掌憑空浮現(xiàn)而出,覆蓋在那兩塊魚鱗的碎片上,死死的拽緊了,不肯松。雨血之災(zāi),讓我看看你的極限!巨響之中,好像傳來了什么龐然大物的碰撞。瀕臨崩潰的災(zāi)害正在加速的消散,不惜徹底榨干蠕蟲殘存的最后一絲價值,憑借著這回光返照的最后力量,季覺強行的,將兩塊碎片從半空之中硬生生的拽了回來。?就好像,未曾預(yù)料到居然有人連自己的東西都敢黑。波光水聲另一頭的莫名存在也愣住了,猝不及防,居然真給季覺拽了過去。瞬間的錯愕里就感覺到自己和碎片的感應(yīng)開始飛快的模糊。層層水銀流轉(zhuǎn),沾染著季覺自己的血,纏繞在碎片之上,覆蓋,封鎖,一層一層又一層,剎那間數(shù)十上百次的固體煉金術(shù),纏得嚴嚴實實的!波光陡然擴展,一只毫無光澤存在、仿佛死魚一般的巨眼從虛空之中俯瞰而下,只看到了季覺毫無心虛的神情,還有他手里劇烈震蕩的水銀立方體。被正主看著,季覺毫無羞愧,甚至變本加厲的加快了速度??词裁纯??這是俺拾嘞!你說這個東西是你的,你叫它一聲它應(yīng)么?!仿佛有怒色從那一只空洞的魚眼之中浮現(xiàn),吸引力驟然提升,加快,就仿佛拔河。要強行把自己的鱗片拽回來!可惜,繩子另一頭,除了它自己的鱗片之外,還被季覺拴上了一只即將徹底崩潰的冥海蠕蟲,乃至層層固體煉金術(shù)的阻隔,一時之間,它居然沒有能夠拽動……緊接著,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凹居X哥,用這個!”就在他身旁,少女遞上了一把修長詭異的骨刀,骨刀入手,瞬間仿佛感應(yīng)到了什么,滿懷著憎惡和仇恨,大放光芒!一個個詭異飄忽的虛影仿佛隱隱從那一縷微光之中浮現(xiàn),面目猙獰,各不相同,可動作卻和舉刀的季覺如出一轍。毫不猶豫的向著手中的魚鱗封印?!獢兀∨?!清脆的破裂聲陡然從虛空中浮現(xiàn),魚鱗和孽物之間那一縷同出一源、永不分離的聯(lián)系和感應(yīng),居然被憑空斬斷。漫卷而至的波光和水聲像是斷裂的繩索,倒卷而回,迅速的收縮,難以為繼。最后的瞬間,那一只空洞的巨眼冷冷的俯瞰著季覺的模樣,就好像要將那一張面孔刻在心里一樣。波光水色憑空消散。再也不見了。沒有了孽物的阻礙,接下來的回收便越發(fā)順利了起來。不止是封存了那兩塊從此改了姓的魚鱗,季覺還抓緊時間,以操作機械靈智的方法,將冥海蠕蟲即將潰散的那一縷神髓也封存在了水銀之中,以備將來。當最后一滴血雨落盡,他手中的兩塊水銀封鎖也徹底大功告成。最后低頭,看向腳下殘存的喚魂鈴碎片,不由得無聲一嘆。鈴哥跟了自己這么久,沒想到也在這里報廢了。真可惜。只不過,壓根沒時間惆悵感慨。在他的視野的余光里,老是有個身影反反復(fù)復(fù)的扭來扭去,擺出各種各樣奇怪的動作和表情,試圖吸引他的注意力。直到季覺終于看了過去:“看起來休息的不錯?!薄皼]有哦。”安凝怨念的凝視著他的面孔:“做了個噩夢,夢里有個超討厭的家伙說了很難聽的話,難過的我都掉眼淚了?!薄翱赡苁鞘軅?,產(chǎn)生了幻覺吧?!奔居X認真的糾正道:“那不是夢,那是真的?!薄啊卑材裳郏笈?,正準備挽起袖子要手撕渣男。可緊接著就聽見他的聲音:“順帶一提以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如果有人踹我的話,我真的會斷腿?!奔居X瞥著她的動作,提醒道:“掐也不行,一碰就碎?!痹谶h方吹來的微風之中,他的面孔之上浮現(xiàn)了一道細微的裂隙,一小塊碎裂的皮膚就這樣脫落了下來,未曾落地,就化為了飛灰。物性過載。就好像金屬疲勞、橡膠脆化……看起來沒什么問題,可內(nèi)部早已經(jīng)千瘡百孔。機械降神就算萬能,哪怕煉金術(shù)沒有極限,但季覺畢竟不是萬能,他的身體,依然只不過是蛻變期的凡胎。不具備重生狀態(tài)這樣同上善更加接近的形態(tài),自然也存在著凡物所有的極限。哪怕是素材,也有其上限。短短幾個小時以來,他為了維持機械降神的控制和保證自身狀態(tài),對自己的身體施加了海量的物性干涉,硬度強化、韌性增強、靈質(zhì)灌注、煉金術(shù)修補和增強……到現(xiàn)在沒有化為飛灰或者是畸變,就已經(jīng)是熔爐之血和不熄之薪所帶來的蛻變強的過頭的緣故了。熔爐之血維持了生命的運轉(zhuǎn),而不熄之薪所淬煉提升的那百分之十四的身體組織如今反過來維持著剩下百分之八十幾的身體機能,像是骨架一樣將名為季覺的工匠撐起來。剩下的,都快要變成豆腐渣了。如今,雙手麻木,非攻也失去了響應(yīng),精神第一性反過來支撐著他的理智和清醒,同時在絲血的狀態(tài)下,緩慢的修補著身體。一碰就碎不是形容,是描述。反觀安凝的狀況也未必良好,不過是緊急處理而已,就算是得到了白鹿的恩賜,也只是從垂死狀態(tài)回歸重傷。只不過是安家的技藝和獵指的傳承還能夠維持她像個普通人一樣繼續(xù)活動罷了。打到現(xiàn)在,絕地翻盤,幾乎全滅對手的代價就是彈盡糧絕,血槽盡空。前所未有的虛弱。這時候,但凡有個人過來,就能夠輕輕松松的收走他們的人頭。更不要提……——壓根就沒有受過什么致命傷的岳宸!轟!??!殘缺的群山動蕩,坍塌,數(shù)之不盡的石塊和淤泥滑落,墜入了滾滾洪流之中。散盡的血色之中,燃燒的鐵石巨人昂起頭,縱聲咆哮。如今,僅僅只是踐踏,就令大地動搖,群山回聲。仿佛呼吸一般的掀起地震,只是本能的運轉(zhuǎn),就令宏偉范圍之內(nèi)的一切物質(zhì)為之共鳴!漫長時間以來,日復(fù)一日的積累,無窮盡的煎熬,舍棄了所有的人性與愛憎,無止境的貼近荒墟的真髓。早已經(jīng)位于重生巔峰的天選者,此刻在經(jīng)歷了天災(zāi)的肆虐和孽變的侵蝕之后,徹底解脫了所有的枷鎖。靈質(zhì)流轉(zhuǎn)之中,陡然升變,就好像積蓄已久的火山,浩蕩噴發(fā)!即便是遍體鱗傷,可力量卻在節(jié)節(jié)攀升,身軀也更進一步的膨脹,終于,突破了那一層近乎絕境一般的阻隔,將一只腳,跨入了超拔的界限之中……歇斯底里的狂笑聲響起。靈魂迎來天翻地覆的激變,那一縷執(zhí)著又瘋狂的意識再度升騰,越發(fā)貼近永恒的荒墟。此刻,就像是群山發(fā)笑一樣,盡顯暴虐。在這出乎預(yù)料的試煉盡頭,他終于迎來了突破即便只有一線,和往昔有了天壤之別!“要跑嗎,季覺哥?”安凝回眸,看向了身旁的工匠:“還有十來公里的距離,我可以掩護你。”“不用了,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奔居X搖頭,輕聲一嘆:“幫我拿杯水吧,有些口渴?!薄澳愦_定?”安凝狐疑,皺眉。按照她對季覺的理解,這個死到臨頭都不回頭的家伙雖然又壞、說話又難聽、沒素質(zhì)道德低、而且還喜歡惹女孩子生氣無視少女的心意,實在是罪該萬死。但唯獨垂死掙扎的韌性強的令人發(fā)指,總不至于看到了對手臨陣突破,就心灰意懶,躺平等死了吧?“水?!奔居X重復(fù)了一遍。直到安凝無可奈何的嘆息,回頭,遞上了自己的水杯。水杯緩緩抬起,侵濕了干涸的嘴唇,緩解了喉嚨中的干咳,說話的聲音也終于不再沙啞。“和超拔位階對敵,其實一開始也在預(yù)料之中。倒不如說,到現(xiàn)在只是一個殘血的超拔來殺我,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了?!彼猿耙恍?,緩緩說道:“我喜歡按部就班的生活。井井有條的日程表,日復(fù)一日的學(xué)習(xí)、工作,再多再麻煩也沒有關(guān)系,總能處置妥當??上А偸菦]得選。所以,為了不至于冒險,總要多做打算,傾盡自己的全力的去籌備,計劃妥當,哪怕派不上用場……卑鄙一些也無所謂,沒有素質(zhì)和道德更沒關(guān)系,哪怕無所不用其極的殺掉每一個對手,不擇手段?!薄拔也灰^程,我要贏?!奔居X抬起頭,向著她看過來:“你覺得,我原本指望的,是所謂的雨血之災(zāi)么?”安凝愣在了原地。(本章完)_l